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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清晨时刻,一名警探跳下车,大步跑向裁决局总部旁的蒸馏咖啡店,店门拉开又合拢,他的身影也迅速淹没在吧台边的人群里。

一分钟后,他擦着嘴角的咖啡沫,心满意足地走出咖啡店,转头走进隔壁的罗马裁决局总部。

他来得不算晚,现在正好是打卡的高峰期。

一名名身穿制服的警探穿过总部门前宽敞的广场,走进罗马柱撑起的大门,偶尔有人看到熟悉的同事,立刻加快脚步走上去,拍拍对方的肩膀,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向前走,随意聊着最近的新闻。

“昨晚的那场球赛真是太棒了!特别是下半场最后那个球,我完全移不开眼睛……直到看完抬起头,我才发现萨拉正在怒气冲冲地叉着腰看我……”

“希望今天下午别有任务,否则迟早有一天,我要换个每天只需要上四小时班的工作……”

“你说真的吗?难道你现在每天有认真工作超过四个小时过?不过如果有那样的工作,记得介绍给我……”

警探们边走边笑着闲聊,几乎是踩着最后的时间,才走进了总部的大厅。

忽然间,他们感觉到一阵风掠过,抬头望去时,只看到了翻飞的漆黑风衣。

来人径直穿过大厅,笔直走向大厅中间的电梯,如同狩猎者闯入鱼群,周围的警探们下意识向旁边偏移,为他让开空间,他就如同一柄分开人群的利刃,将人群清晰地切割开来。

警探们不知不觉停下了说笑,纷纷转头看向对方的背影,大厅里静得只能听到脚步声。

“叮。”

电梯门关上,上方显示的数字开始变化,人们才仿佛从刚才的寂静中苏醒,交谈声重新回到了大厅里,恢复了刚才轻松散漫的气氛。

但没人意识到,他们的笑容里,似乎添了些许他们也没有意识到的恐惧和沉重。

局长办公室里。

“咚咚。”

在办公室里徘徊的普佐局长听到了敲门声,立刻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终于又见到你了,队长。”

他热情地走上前,给了来客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等到普佐松开双手,看向自己的前队长,看到索尔·马德兰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的下属们好像都缺少了点紧张感。”他说。

“这个,”普佐无奈地耸了耸肩,摊开手,“毕竟他们是意大利人。”

发表了一番很可能有地域歧视嫌疑的言论,普佐习惯性地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摩卡壶,准备去饮水机边接水,煮一壶意式浓缩咖啡。

索尔右手撑在桌面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走向饮水机。

走了两步,普佐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也感染了下属的习惯,在说正事前先想着去煮一壶咖啡……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端着摩卡壶走回桌边,把咖啡壶放回底座上,竭力不去看它。

“不过或许也不只是没有紧张感,”他的眼神忽然阴郁了一点,“保罗·卢那在意大利很有势力,就算在裁决局里,也会有很多人愿意为他通风报信,来回报他过去的某次帮助。”

索尔在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拇指并拢在一起,问道:

“你认为保罗·卢那提前收到了警告?”

“调查流程全程保密,裁决局追踪了他快五年,如果哪个环节泄漏了情报,几年前他就该察觉到不对了。”普佐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马德兰,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在尾巴快要被抓住时才突然察觉到警兆。”

他所说的保罗·卢那,就是卢那家族的教父,而从五年前成为罗马裁决局局

长起,普佐就在怀疑他的身份。

明面上,卢那家族看起来只是一个正常的黑手党家族——放在意大利,“黑手党”就是一种正常。

早在几百年前,他们就在意大利的土地上扎下了根,由于政府控制力不足以及法律无力,他们便代替了法律,以执行者和制裁者的形象,逐渐在意大利人心中树立起了他们的权威。

经历了近现代的一场场动荡和波折,在一个个黑手党家族纷纷没落时,卢那家族却不知怎么避开了一场场灾难,悄无声息地成为了意大利最大的几个黑手党家族之一。

而他们选择的生意,从表面上看也没有那么多的罪恶和黑暗,行事也很少触动当局敏感的神经,那张从上个世纪就编织成型的庞大关系网也在不断发挥作用,也因此,在官方眼中,调查卢那家族犯罪证据,将整个家族一网打尽这件事的优先级一直不算高。

但这只是凡人的想法。

既然整个家族的生意都架构在“人”上,卢那家族和各色人等的接触也非常之深,当他们动作越来越多时,哪怕他们有巧妙地掩盖,那些被隐藏的秘密也会像是水一样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在普佐眼中,卢那家族的真实身份早已经隐约浮出水面。

——一个存续了数百年的密教团体。

不过普佐也不能断定,卢那家族真的只存在了数百年。

现世那些让裁决局头疼又警惕的密教团体,因为经历了一次次衰亡和重组,现在的组织名字或许已经和千年前截然不同,但绝不代表它们真的只有几十年历史。

更聪明点的密教团体,甚至会主动融入现世之中,抹除过往的痕迹,让他们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卢那家族就是其中最出色的那种。他们巧妙地隐藏在凡人之中,将教团拆分成两部分,用一层伪装来保护他们的秘密,用一个邪恶的犯罪组织来掩盖一个更邪恶的宗教团体,家族的主要成员低调地隐藏在幕后,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他们的名字和身份。

在普佐之前,历任裁决局局长都没有察觉到,一个密教团体就他们眼皮底下不断生长扩大,让它的枝叶向着更远处蔓延,最终形成了无法粗暴连根拔起的密网。

也因此,就算普佐怀疑卢那家族是某个密教团体的化身,他也不能直接签署搜查令,让裁决局警探闯进卢那家族的庄园,抓捕里面的家族成员。

这对已经成为南欧裁决局总局长的普佐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憋屈的事。

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力,从无穷无尽的蛛丝马迹里,一点点寻找卢那家族隐藏起来的证据。

“他们实在是太擅长隐藏秘密了,我花了五年时间,才等到一个关键证人出现,”普佐的手指微微合拢,握成了拳,语气也低沉下去,“保罗·卢那先一步找到了他,我赶去时,那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说完这些,普佐沉默地注视着摩卡壶,只有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指揭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然后他为自己找了个经济犯罪的罪名,先一步进了监狱。”索尔翻阅着文件,淡淡地说。

普佐无力地叹了口气,说:

“无论是起诉还是取证,都需要一个更长的周期,他在这个陷阱成型前为卢那家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更坏的是,他是以黑手党的身份进的监狱——保罗·卢那不承认卢那家族是密教团体,他宁愿像个凡人一样入狱,也不打算承认这点。

“而且因为你……”

他猝然停顿了一下,有些生硬地带过了这个词:

“……因为前些年欧洲裁决局对待天命之人相对宽松,我们也不可能对保罗·卢那进行刑讯和拷问,让他承认他的真实身份,况且以他的等阶,我们也没有能力进行这样的审

讯。”

索尔仿佛没有听见普佐刚才的话,他翻完了手中的文件,把它合上。

“河川女王的信徒一向知道怎么隐藏秘密,这场战争发生在他们擅长的领域,你依旧一度取得了优势,我想这不是一次失败就能够全部抹去的功劳。”他说,“很高兴我曾经和你这样优秀的同伴一起战斗。”

尽管他的眉眼依旧透着充满压迫感的冷淡,可他说出的话依旧让普佐微微一怔,接着湿润了眼眶。

过往的一幕幕画面还历历在目,那些萦绕着笑声和泪水的岁月仿佛没有远去,那时候,这双铁灰色的眼睛里也还有温柔的笑意。

普佐轻轻吐出一口气,花了点时间调整情绪,才笑着说:

“不过你最开始说,你来罗马是为了个人事务,没想到你会对卢那家族的案件感兴趣……”

他本来想说“难道西欧的事情还不够你忙吗队长”,随即反应过来,因为他也有所耳闻的“伦敦之夜”事件,队长已经卸去了西欧裁决局总局长的职位。

虽然他依旧负责柏林裁决局的全部事务,但对索尔·马德兰说,这毫无疑问是一次降职。

不过普佐也清楚,一直以来,索尔都不是很在意他手中拥有多少权力。

在开启道路时,他选择了铸之道路,偶尔表现出来特质,也是更加在意力量本身,所以他也无法猜测队长到底怎么看待这次降职。

好在普佐还没有把话说出口,在这里停下也不算突兀,反而像是在表达自己的疑惑。

索尔也没有无视这个问题。

他垂下目光,望着文件上的名字,目光倏地飘远了,像是穿透了印满油墨的纸张,透过这份厚厚的资料,看着什么他已经抛弃的事物。

“这是个纠正错误的机会。”他说。

他从座椅里站起来,说:

“帮我安排下和保罗·卢那见面,我会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普佐微微一愣,又是惊讶又是感激,身体微微前倾,忍不住问:

“但您在罗马不是为了处理个人事务吗?”

提到这个,索尔的眼睛里落下了一片幽深的阴影。

混沌的暗流在那片阴影里游动,让人分辨不清其中的情绪。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时间,”他没有说太多,“你有卢那家族其他重要成员的信息吗?”

出乎意料,这个话题让普佐的情绪稍微降温了一点,眉头微微皱起,嘴唇也抿起来,显得有些踟蹰。

“我的确知道保罗·卢那的几个儿子的身份,但如果你想要直接拜访他们,现在恐怕会有些麻烦。”他无奈地抽出一个新的文件夹,翻开后,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递到索尔面前,“保罗·卢那可以说是主动入狱的,所以我们的行动也已经暴露了,为了防止裁决局采取一些……暴力手段,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应对措施。”

索尔闻言低下头,看向桌上的照片,普佐则走到他身边,在旁边解释道:

“这是他们现在的代理老板,或者说是家族的教父,他是在昨天进入罗马的,随即入住了卢那家族在哈斯勒酒店的房间。如果保罗·卢那对他的期望是保护卢那家族,那么他至少是一位半神。”

停了停,普佐指着照片,加重了语气,说道:

“而且,他没有想过隐藏。”

他手指着的照片很能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是一张酒店登记的照片,照片里,对方的名字毫无隐瞒地呈现在屏幕上。

——“艾登·诺兰。”

索尔的目光在监控截图里黑发蓝眼的男人身上停留片刻,伸出右手,揭起了这张照片。

“那么我想,”他说,“我知道怎么安排我今天

的行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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