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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滂沱,一泼泼雨水摔在地面上,荡开层层叠叠的水波,冲刷着踩在雨中的皮鞋。
叶槭流从司机手中接过伞,走向小巷里的男人,在他身边停下。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意识沉睡在伤痕累累的身躯里,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这的确是索尔·马德兰的脸,数据视野里,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伪装,悬浮在他头上的资料也明白地写着他的名字。
几天前,这张脸的主人还在和他共进午餐,和某个漫宿行者隔空交手,转眼间,叶槭流又看到他遍体鳞伤地躺在雨地里,很难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和我之前看到的老爹,区别只在他不是天命之人……开启道路后就无法回头,飞升者不可能再变回凡人,至少他不应该是前几天和我吃饭的索尔·马德兰……难道是“人格分裂”的疯狂症状让老爹物理意义上分裂成了两个?放在神秘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能……叶槭流脑海里盘旋着一个又一个想法,屈起一条腿,半跪下来,端详着眼前的索尔·马德兰。
他的目光一寸寸在索尔身上游走,接着伸出右手,轻松掰开了索尔紧握的右手。
随着索尔手指松开,一枚白色的吊坠从他手中跌落,在地上跳了两下,摔进了泥水里。
吊坠上的血迹融入泥水,瞬间找不到踪影,
叶槭流捡起泥水的吊坠,从数据视野里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它的描述。
【燃烧殆尽的心(2级心遗物)】
看清这件遗物的负面特性,叶槭流收起吊坠,再次抬起索尔的右手,看到了被血染红的胸口,他能想象得出,在衣服下的胸膛上,有一道索尔自行割开的伤口。
对自己用上了这样的藏物方式……叶槭流皱着眉放下索尔的手臂,这件遗物之前就藏在他胸膛上的伤口里。
铸道路的天命之人无法使用遗物,所以此前叶槭流也没有看过老爹用遗物。
但作为凡人时,他没有了这一限制,反而可以接触遗物并且使用了,在熟悉他的人看来,这枚遗物出现得简直是凶险又匪夷所思。
最大的问题是,如果没有被祝福,长期携带遗物,也意味着要长期面对遗物的负面特性,被奥秘带来的疯狂感染,而这种影响和侵蚀这对凡人来说几乎是无法抵抗的。
索尔带着的这枚吊坠是2级遗物,如果他还是即将飞升的“拂晓”,这件遗物的负面特性对他当然不值一提。
然而他现在是凡人,携带这枚吊坠时,他每天都会被吸取一定量的血液,并且这件遗物必须被保存在皮肤下,最靠近心脏的位置,随着时间推移,它会逐渐向心脏移动,直到彻底刺入心房,让持有者的心跳停止。
叶槭流没有让这枚遗物继续留在索尔手里,直接把它收上了墨绿桌面。
随后他划开空间,把索尔带到车上,让司机开车离开这里。
能看出来,索尔刚刚和什么人进行了战斗,他用上了藏在皮肤下的遗物,逃到这条小巷时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他的对手不一定像他现在这样毫无抵抗能力,叶槭流也不打算留下来等对方,而是打算先把老爹带回酒店,看看能不能给他叫个医生,等他醒了再说。
司机为卢那家族服务了很多年,遇到这种情况,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之色,依旧在镇静地开车,甚至没有看一眼叶槭流带上车的男人的脸。
“还是哈斯勒酒店吗,教父?”他问。
“是。”
漆黑轿车刺入雨幕,叶槭流坐在座椅里,偏头望着窗外的暴雨,手指搭在手臂上,轻轻叩了叩。
他现在坐在黑手党家族的车里,为他开车的司机称呼他
“教父”,在他们眼中,他就是艾登·诺兰教父。
一缕细小而又冰冷的情绪,无声无息地沿着缝隙渗入了内心,车窗的倒影里,雨水模糊了他的脸,只能看见一双薄冰般的深蓝色眼眸。
目前的七神中,唯有白焰一直明确地与卵不死不休,所以我想要接触白焰,然而一直找不到接触祂的渠道……
白日之火选择了索尔·马德兰,只是他即将飞升成为的漫宿行者,别说成为我和白焰联系的纽带,如果他知道我的身份,当场和我动手都不奇怪,所以我之前根本没有想过从他这条线下手……
但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仅仅是凡人的索尔·马德兰……
艾登·诺兰望着车窗,冰冷的雨水在玻璃上四处横溢,某种漫不经心的情绪在他心里升了起来。
他以一种黑手党教父的思维方式,对比着能够带来最大利益的方法,似乎有些微小的情绪在心里挣扎了一下,随后又被庞大的不在意轻易盖了过去。
一条这样重要的联系纽带,需要被完全控制在他的手中,才能够让他放心,所以他需要一种更强的控制方式。
但这很难办到,索尔·马德兰有着强大的意志,他不可能对一个邪神屈服,这完全背叛了他的原则和意念。
所以,该怎么击溃他?
漆黑的夜色吞噬了车影,车上的人没入了浓郁黑暗中。
不久之后,轿车驶入哈斯勒酒店的停车场。
司机停下车,向后座望去,却发现后座已经没有了教父和他带上的那个男人的身影。
酒店房间里,艾登·诺兰走到露台边,关上露台的门,窗帘随之合拢,挡住了窗外疾风骤雨。
刚才的问题依旧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不过以索尔·马德兰的状况,距离他醒来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他思考出一个合适的方法。
就在这时,酒店的电话响了起来,将艾登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您好,诺兰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前台女士语气微妙地说,“有个小女孩现在在前台,说要找您,她说她叫卢卡,希望您立刻跟她走。”
艾登听着她的声音,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谢谢,我知道了,让她上来找我。”他语气温和地说。
片刻之后,酒店房门被敲响,三声敲门声急促得几乎连成一声。
房门打开,卢卡站在门口,看到开门的教父,习惯性地微微弯腰行礼。
然而刚一弯腰,她的表情忽然一僵。
卢卡的手指攥紧成拳,身体微微颤抖,她不敢呼吸,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强忍疼痛,缓缓站直了身体。
一身暗纹西装的艾登·诺兰先生向后让开门,抬起右手,对着她轻轻往下压了压:
“坐下吧,你身上的伤很严重,医生呢?”
卢卡摇了摇头,语速飞快地说:
“我没有去看医生,诺兰先生,听我说——”
她一面说话,一面环顾房间,目光触及到沙发上的人形轮廓,话语戛然而止。
卢卡快步走过去,手指抓住沙发靠背,踮起脚尖往沙发上看,终于确认了躺在沙发上的人就是里昂。
她提起的力气忽然卸去了,让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摇晃了一下,有些站不住。
“我在回酒店的路上看到了他,于是把他带了回来。”艾登·诺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卢卡抬起脸,对着教父点了点头。
“是的,教父,您不是答应我,明天会去看看我捡到的男人吗?我说的就是他。我来找您,本来是希望您能去救他……”
她以为教父能够把里昂带回来,就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这让卢卡不禁
猜测教父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捡到的人是里昂,或者有什么别的特别的原因。
但他接下来的话让卢卡感到更加不可思议。
“我已经叫了家族的医生,他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来,你最好留下一起等他治疗,”他对着卢卡做了个手势,耐心地询问,“在那之前,我们还有点时间,你可以讲讲你们这段时间的经历,这有助于我做出判断。”
卢卡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要求,她快速地讲了一遍她是怎么捡到里昂的,以及对他的观察结果。
为了方便,她跳过了和里昂的相处,想要尽快讲到他们今晚和裁决局的遭遇,谁知道教父反而让她停下来,把那些在卢卡看来没什么意义的对话重新讲了讲,似乎他对于她和里昂是怎么相处的更感兴趣。
卢卡只好倒回去,绞尽脑汁回想她都和里昂说过什么,最后才讲到了他们今晚的经历。
“……就是这样了。”
教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她,说:
“你独自突破了裁决局的封锁,我恐怕这不是凡人能办到的,哪怕他受了和你现在一样重的伤。”
他平静而幽远的目光似乎看穿了卢卡:
“你有你自己的办法,是吗?”
卢卡呼吸一窒,半晌慢慢点了点头。
“是的。”她说。
教父没有追问下去,反而问:
“保罗·卢那知道你的情况吗?”
卢卡犹豫了几秒,低声说:
“是祖父让我能够这样活下来的,不过他没有告诉其他人。”
“那么等会拉加佐和马缇奥来接你时,我会帮你向他们隐瞒这件事。”教父说完,看到卢卡的表情,失笑一声,“你认为我会让你在医生来过后自己回公寓吗?你也清楚,今晚之后那里已经不安全了。”
虽然不太想被拉加佐和马缇奥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主要是他们肯定会忧心忡忡又大惊小怪——但卢卡也没有很不高兴。
同时她也承认,能在死里逃生后见到自己的家人是一件让人放松的事。
“谢谢您,诺兰先生。”她重新站起来。
“先去隔壁房间吧,医生马上就来。”教父说。
女孩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套间的门后,艾登·诺兰依旧坐在沙发上,垂下眼睛,看着对面沙发上的索尔。
在和卢卡的对话后,刚才还有些模糊的计划在他心里逐渐清晰起来。
若有若无的笑意攀上了他的嘴角。
……
闪电照亮了窗外的雨幕。
飘散的意识在雨声中渐渐聚合,索尔慢慢睁开眼睛,空茫的目光望向天花板。
感官仿佛悬浮了起来,没有落点,也没有重量,心脏并没有传来已经习惯的钝痛,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悬浮在什么地方。
有人发现了他,将他带到了别的地方,可能救了他,但他现在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去探究他遇到的人是谁。
只是他记得还有一件事。
威廉·瑞恩对耳机那头的下属说的是“她”,毫无疑问,他说的是卢卡。
他应该让她早点走,但他也知道,那个女孩不是能够被他人说服的性格,她决定了做一件事,就会一直做下去,哪怕到死也不会回头。
他对这样的人不陌生,赫尔塔就是这样,将任务交给她总是不会错的,但她偶尔也会让他觉得很头疼。
威廉的下属很可能抓住了她,这件事和她无关,她不应该被牵扯进来,他应该爬起来,走出去……
悬浮的知觉在这一刻落入躯壳,剧痛烧灼着他的神经,索尔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右手挣扎着在空气里抓握,动作幅度太大,直接从沙发上
滚了下去,脸贴在柔软的地毯上。
地毯的湿气漫入鼻腔,索尔的手在地毯上摸索,终于撑起了一点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前方。
浓烈的光芒在房间里流溢,属于神灵的威压弥漫在他的身周,后颈上仿佛压着千万钧的重量,让他无法抬起头,身体里的每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嚓声。
他之所以感到难以呼吸,并不是因为他已经太过虚弱,而是他面前坐着一位神灵。
索尔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景象。
窗外闪过一道雷光,苍白的闪电照亮了黑暗,以及沙发上黑白分明的身影。
他看到的无疑是一场神降,神降临在祂的信徒的精神之中,睁开了不属于现世的眼眸。
闪电中,邪神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微笑着看着他。
他冰蓝色的眼睛里,流溢着无穷无尽的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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