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边地车旗城,黄沙遮天蔽日,被关外的烈风裹挟着,吹过了层层叠叠的沙海和荒漠,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沙尘暴中行来一队人马,一个个身上带着镣铐,低着头与这狂风殊死搏斗。
柔然边地那些从中原地区流放过来的犯人已经住不下了,便是分出来一部分送到乌孙边地的车旗城这边。
这些人大部分都罪不至死,不过皇恩浩荡,除了杀人放火身上有命案的外,剩余的这些人用当今女帝陛下的话说就是经济犯,吃点儿苦头,如果还能好好做个人再让他们发光发热,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即便女帝陛下宽容,没有前朝皇帝那样的严刑峻法,可这流放的路上还是很遭罪的。
人群中有一个特殊的女子,穿着厚重的灰色长裙,外面裹着一道沾满了尘土的玄色披风,身形高挑,不管处境多么艰难,那脊背始终是挺直的。
她在这群人里显得尤其特殊,身上没有戴镣铐,只是用麻绳捆着,吃穿用度上面也与其他的犯人不同,都是单独开小灶。
此番许是风沙越发大了几分,那女子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不肯走了。
一个刚接手这群犯人的年轻差官顿时生了气,他这个押送犯人的差官都没有说什么,她倒是坐在了地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瞧着就令人恨得牙痒痒。
“能不能走快一些?再磨磨蹭蹭小心爷拿鞭子抽死你!”他举起了鞭子刚要朝着女子身上抽下去。
却被一边年老一点儿的差官拽住了鞭子,拉到了一边,点着地上那蒙着面纱的女子低声道:“这个打不得,女帝陛下交待,路上不能苛待此人。”
年轻差官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什么人是能得女帝陛下亲自关照的,而且这个关照不是那个“关照”,是真真切切的要关照好,吃好喝好还不能让这女人受伤。
“这谁啊?面子这么大?”
老成一点的官差忙低声道:“嘘!噤声!”
“听闻是之前在女帝陛下跟前服侍的清芷女官,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梁王,被女帝陛下下令流放,而且还是永不回京。”
年轻差官倒抽了一口气,忙看向了一边低着头坐着的清芷,便是只坐在那里身上也自带着几分不一样的孤傲。
因为清芷闹出来的这么一个小插曲,一行人终于停在了半道儿休息,那些疲于奔命的犯人感激的看着清芷,却又对她生出了几分惧怕。
刚一开始,有一个不长眼的差官瞧着人家姑娘年轻漂亮,竟是乘着夜色想要非礼,不想被清芷用一根笔狠狠刺进了那人的眼珠子里,当下便是毁了他的眼睛。
所有的犯人那是亲眼所见,清芷缓缓蹲在了那个躺在地上捂着眼睛哀嚎的差官面前,将沾着温热血迹的笔在那差官身上一点点擦掉。
那个样子当真是恐怖,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女人完了,结果第二天竟是没事儿了,那个差官也被人带走,不知道去了哪里,听闻被处罚了。
其余的犯人这才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女子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而且后台很硬。
终于等到沙尘暴稍微好转了几分,清芷喝了水也歇够了,这才缓缓起身继续赶路,其余的差官忙带着剩下的犯人追了上去。
几个差官不禁暗自苦笑,这一路上感觉不像是他们押送人家,倒像是清芷女官在押送他们上路。
路上的行程都得由着人家的性子来,关键他们还不能说什么。
好在刚刚接到了女帝陛下的密信,安排清芷姑娘到了车旗城,就放她在车旗城自由活动,就是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不过仅限于边城,若是一旦回京便杀无赦。
终于一行人赶到的车旗城,其余的犯人都被押送到了车旗城内的官营手工业作坊干活,唯独清芷被人松开了手腕上的绳子。
为首的一个老成一点的差官冲着清芷低声笑道:“女帝陛下密令!”
他说着颤颤巍巍从怀中摸出来一封信,清芷一愣,缓缓跪了下来,一路上板着的脸孔因为女帝陛下几个字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鲜活了起来。
只有这几个字儿才能将她身上的骄傲全部折去,让她乖乖跪下。
“女帝有令,清芷女官进入车旗城便可自由活动,但是不能出城,若是出城一旦被抓获便是五十鞭子,若是逃回京,杀无赦!”
清芷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随即低声笑了出来,心头却是有些难受。
她倒是个狠心的,将她远远丢在这里,便是回去看她一眼都不成?
“民女遵旨!”清芷规规矩矩冲着京城的方向磕了一个头,随即起身接过了差官手中的信,是楚北柠写的丑字儿,她之前在她身边帮忙处理政务早已经熟悉她的笔迹。qqxδnew
她眼底染着嘲讽之色,却是小心翼翼将书信贴身收好。
“清芷姑娘,这是陛下吩咐交给您的东西,您收好,在下就此别过了!”
差官将一个包裹送到了清芷的面前,随即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清芷打开了包裹,里面放着二百两银票,一些她之前送给楚北柠的红宝石头面,她也一并还给了她。
她拿着包裹的手指微微抽紧,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呵,断的倒是干净!
清芷抱紧了包裹,茫然的站在车旗城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中,炙热的阳光毒辣辣的照射着她,她那一瞬间有些眩晕。
车旗城因为地处乌孙和大晋的交接处,乌孙的战马和皮毛,大晋的丝绸瓷器,全部都在这里中转贸易。
虽然两国之间时有战争,可在战争的间隙中,也不耽误两国百姓的日常贸易,故而这一座边城还是比较热闹的。
清芷就那么矗在那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纷纷看了过来,视线有些诧异,不晓得这个瘦高蒙着面纱的女子,怎么就像是一座雕塑一样立在这里?做背景的吗?
清芷仿佛在原地站了一百年那么漫长,直到她腿发酸,人也站不稳了,夜色也渐渐落幕,她才挪动了酸麻的脚步,漫无目的的沿着街头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