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域全部破碎,破碎的不周山规则,成了一缕缕向南刮去的北风,卷着一缕缕七彩的灵气,如烟如水,还有一块块破碎镜片般的时间裂块,规则在此时具象化,但很快在随风流动中消散化解。
他们站在不周山前,但仿佛看不到前方,好似风从无知的未来而起,把所有人的情感一缕缕地掀开又抚平,紧接着,不周山外凝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光域,被突破的和没有被突破的域,全被笼罩其中,而片刻后,光域与现实规则联系,将众域全部破解,其中生灵化成一道道流星,向着天南地北,亦或者各界飞去。
站在其中,仿若死前之彩幻之景,不周山再无阻隔,可风吹不止,七彩灵气更是滔滔不绝,铺出去数百里。
每个人都被定格在自己的位置,他们的神情不一,有惊愕、有恍惚、忧伤、不解甚至怀疑...但少了许多反抗,也没有任何解脱,他们安静得一动不动,但风卷着灵气吹舞着,好似所有人都在飞动一般,头发在飘,衣服在摇。
木子云站在最前面,顶着风口,头发披散向后扬起,浑身没有一点热气。
世界很安静,只有风声。可世界也很喧嚣,风声太大了。
许久之后,那人把黑刀插在地上,死死抓着刀身,没想到,他竟是最先忍不住的那个人,方天慕,眼含着热泪,忽然大声嚎了出来,“啊啊啊啊啊——”最初的那个小队,十七岁的木子云、铃铛、方天慕,和二十岁的虎子,那些年,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他们意气风发,他们桀骜不驯,他们惹了无数的祸,也干了太多的大事,他们辜负了太多人,也成全了太多人,那些,宛若昨日,“啊啊啊啊啊——”,不停地嚎,“啊啊啊啊啊——”,风筝哭着扑过来抱住了方天慕,死死地抱着他,可方天慕仍然仰天大嚎着,“啊啊啊啊——”,泪水把天地都蒙住了,两个人便一起哭,一起嚎,大悲大恸之痛,哭得让人怜悯,让人心碎。
休兵背对着他们坐了下去,小四趴在地上,把头埋进了土里,休兵伸出手,摸了摸小四的后脑勺,小四抓着土,连休兵的手也埋了进去。
唐道元悬浮在空中,它双手合拢,正在默默祈祷,或许是为铃铛超度吧。
而此刻最痛苦的其实是颛王东,他蜷缩着静静躺在一边,因为他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精神和情绪,但此刻他并没有用能力去阻隔,或许感受所有人的痛楚,能让他好受一些。
言江、叶开然、闻媛、闻洁静静地站在一旁,望乡则背对着所有人坐在地上。
泉天栖保持着沉默,就站在木子云的身后。
许久之后,哭嚎声停了,大家好好的宣泄过了,言江走到了方天慕身边,伸手触碰其肩膀,却突然被爆发出来的超强煞气逼退,方天慕的眼睛血红如凶兽,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敌意。
而言江潜意识的也释放了些东西,这一刻,天地风云巨变,因为死的那个人,是特殊的。
如同在渤海牧,那个与铃铛一模一样的女孩死的时候,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但与之不同的是,铃铛对于所有人的意义是不同的,她太特殊了,特殊到与三个阵营,“霞”、“曦”、“浢月”都息息相连,所以她的死,带来的众人的本能反应有足够强烈。
言江、望乡、闻媛、闻洁...
方天慕、休兵....
两股鲜明对立的本能之感,那已经不是他们的真实反应,而是本能的,凶兽与天神间的对抗,数万里之外,均士魅一行人也停步了,因为铃铛的死,让嵩阳珑洛的气息发生了一次猛烈的暴涨,境界成倍数在提升,使得天地间形成了一道邪恶至极的黑色光柱。
颛王旭说道:“嘁,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舒服。”
均士魅仰着头,也感受着凶兽本能的,对同胞逝去的悲伤,但他非常享受,沉年这时拐了拐他的胳膊,她不敢说任何话,但她的意思,均士魅都懂,均士魅闭着眼睛,开口道:“不急,还得被关注好久呢(他指的是那些视线),让他们好好体味一下吧。”自由之翼在其肩旁上抖动着羽翼,很快便将均士魅的本能感受无规则化了,均士魅摸了摸自由之翼的头,微笑道:“谢谢,不过我并不抗拒这些东西。”
这个时候的天,其实是有所改变的,如均士魅所言,他们原本只是猜测天外有视线在监视着所有人,但如果此刻所有的轮回者抬头看天,便会察觉到视线所在,这就是一个与所有人有密切关联的关键之人,死去的时候带来的反应,也是均士魅的计划所需,也是那个最聪明的男人千嘱咐、万嘱咐之事。
两帮人剑拔弩张,但风筝的人性却战胜了本能,她依然抓着方天慕的肩膀,也并没有被抗拒,她的心里只有悲伤,没有对方天慕和休兵的仇视。
原以为马上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可下一息,一道声音响起,那个痛到极致,也抵消了本能反应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本能的情绪反应也都戛然而止,他们纷纷站起身,面向了木子云。
泉天栖没有回话,而木子云缓缓转回身,他的模样让众人心里颤了一下,任何形容的话都显得多余,只需描绘这样一句,他,仿若没有心了。
是的,这是所有人看到他模样的同一个感觉,并不能从木子云的脸上、身上感受到多大的伤感,好似就是空落落的一个物件,他会动、会说话,可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或者真正的活物,他的头发白了三缕,眼眶是凹进去的,其余没什么改变,但众人都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
木子云盯着泉天栖,泉天栖被那空洞无心的目光盯得发怵,他不得不开口道:“已经是....更好的结果了。”
“结果是,她——死了”木子云身子全都转了过来,且缓缓走出。
泉天栖下意识地后退,木子云进几步,他就退几步,“是啊,她就是要死的那个人,本来要死两个的,休兵得死,铃铛...也得死,但是...后来,你创造了奇...奇迹...”泉天栖退得险些摔倒,但还是在退,转着圈退,他似是做了错事,很害怕的模样。“本来应该死两个,结果你救下了一个,如果你不去阻拦俞仙子和通天鳌的战斗,通天鳌会用龟元挡住俞仙子的致命一击,而通天鳌也濒死,我就可以用通天鳌的魂魄去封印俞仙子,它的魂魄跟我们这些人的魂魄是近似级别的,那铃铛就不用死了,死的就是休兵,可...可是,你强行去救休兵,休兵活了,那...通天鳌不用死了,可以跑了,铃铛就得死,从死两个,变成死一个,挺好的呀,这结果比之前无数次,都好!”
休兵听后,心里一寒,手抖了三下,低声道:“死的,该是我才对。”
木子云转过头,只轻轻说了一句:“你闭嘴。”接着转过头,走向泉天栖,他好似不会再愤怒了,大概是没有心了,“怎么该就是她”
“她知道的。”泉天栖边退边说道,“你的女人很聪明,她非常聪明,不比你差,她早就知道会死的人是她了,我为什么把唯一一个充满着幸福和快乐的域留给她,啊在那个域第四个任务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就明白了,她懂了,她什么都懂你明白吗”泉天栖说到此处,一行泪忽然从眼角滑落,声音都在哽咽颤抖,“俞仙子必须要用轮回者级别的灵魂去封印...这....没办法啊!”
木子云不说话,只是靠近,而泉天栖继续退,话却越来越多,“你怪我啊他们不知道吗啊”泉天栖指着言江,“牺牲是大善,她会感知不到”又指着望乡,“牺牲也是会产生放弃生机的强烈反应,他不知道吗”又指着颛王东,“他会不知道谁的想法他会不知道铃铛给你的是假的,她自己拿着的是真的”
颛王东愧疚地低下了头,他只得让所有人的痛楚在其心中更加的猖狂,他才能更好受一些。
泉天栖话越说,声音就越抖,“你怪我做什么,你自己选的嘛,已经很好了,就死一个,你自己选的嘛!”
木子云依然不说话,可泉天栖好似在回答着问题,又道:“是是,你觉得还有其他选择,可是没有啊,要通过所有域,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我穿越时间,我改变历史无数次,才找到了这么一条路,铃铛是一定会死的那个,就算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一起去攻打通天鳌夺龟元,每个人都有特定的位置和任务,能第一时间拿到龟元的只有铃铛,而且后来我们在攻打俞仙子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打得半死不活,我是重伤啊,我在最后一战出不了力啊,是啊,别忘了,我得把最终形态的通天鳌强行拉进俞仙子的域啊,你改变了历史,所以我才能耗无数代价拖俞仙子到最后一步啊,原来的历史中,我们都没法行动了,铃铛体内的魔虎是唯一能动弹的,她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死亡啊。”
木子云终于开口了,“你说谎,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至少可以把龟元给别人。”
泉天栖突然暴吼道:“对,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你告诉我!我该选谁去死!”他顿了一下,冲到一边,抓着方天慕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吼道:“让他死”接着指着一个个人,“让她死让她还是他!你明白了吧,啊!我就是在时时刻刻考虑这些,我就是要做出这他妈的选择!我就是得特妈的选一个特妈的人去死!你告诉我,我该选谁死!”
泉天栖的反应和木子云好像对换了,大家觉得本该发狂的木子云,现在依然是平静着的,而印象中已经看破时间、看破历史的泉天栖,此刻却处在崩溃的边缘。
泉天栖又指着言江一伙人,吼道:“让他们死吗可以啊!在原来的历史中,他们都有自己的任务,都在最后的时刻耗尽了体力,可在你改变的历史里,我该怎么做!我把真龟元拿出来,递给他们,告诉他们该商量商量选一个人去替铃铛死吗!只要我做了,你信不信!你不会再认可这一段历史!你一定会让我穿回去再从头再来,因为你这人接受不了任何牺牲!可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还要我怎样啊!”
“我宁可止步,不去不周山了”木子云平静道,“我宁愿一起死。”
“你负点责任好不好!”泉天栖说道,“你以为你现在的决定只是关乎我们这一世的恩怨吗上千世了!每一世的我们都在拼命的反抗!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下一世的我们,依然要面对同样的局面,我们永远也走不出这个死循环!你想回家做梦去吧,你到了岁数就得死!好不容易拼出了这么一条捷径,这是几世人,数千年、上万年,甚至你都不知道的,其实是三百万年的努力啊,说不去就不去了吗!”
木子云终于有了点反应,一行泪流了下来,有些惶恐的模样,好似有了心,但很快发现那是假象,他又变回了那模样了,“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我。”
“选不了你,我早说过了!”泉天栖快步走过来,抓着木子云的领子,拽着他往前走出了十几步,接着指着不周山,“你想知道为什么你去看看吧,那里就有答案!”
木子云的反应依然很平淡,好像真的没有感情了,泉天栖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他依然没有反应。而后,木子云并没有走向不周山,而是走到了大伙中央,他转着身子,缓缓说道:“所以...你们都知道,都知道她会怎么做,可就是...不告诉我...我以为我要死了,想跟我在乎的人,说说话,我跟你们一个个说,一个个交待....我不想留下遗憾,可是死的人其实是她,她也想说说话,她只跟我说了话,我是她唯一想再说说话的人吗因为我一直在忙着和别人交待,所以她也只有那几句和我说话的机会是吗”
所有人,不敢回话...
木子云说道:“我爱她...真的....我爱她!”两行泪流了下来,“可是现在说有什么用呢”他缓缓向外走去,背对着不周山,也背对着所有人,他的心仿若再也找不回来了...也不想再与任何东西再有联系,他只想空空地走下去,甚至也不觉得呼吸是一种必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