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明沉默良久。
他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慢了很多。
所以很多时候,对于一些难以判断的事,自己得竭力思考,甚至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缓一缓,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现在他对秦落的安排,就是这样,处于犹豫不决的状态。
禾雨堂对于郸国的影响是巨大的。
虽然这一影响不在明面上,可若是郸国缺了禾雨堂,无异于一个人自剜双目。
可郸国并不能完全掌握禾雨堂这事,是秦正明当初没有想到的。
短短十年,禾雨堂凭借着郸国战争机器的发动,成为了阴影中的庞然大物,凶猛的程度,就连应允建立它的几人,都暗暗心惊。
而现在对于禾雨堂来说,秦落才是它的掌管者。
虽然禾雨堂其中九成都是秦氏子弟,但秦落凭借着极强的个人魅力与能力,让禾雨堂所有人都对他心悦诚服地效忠。
如果秦落是外姓权臣,恐怕现在早已经是可以加九锡、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了。
要是那样的话。
哪怕秦落是修行者,现在自己都要在寝宫埋伏五百刀斧手,来拼最后一把。
不过还好,秦落是自家人。
但秦正明心中的忧虑并未消散。
因为这些年秦落的所作所为自己都看在眼里。
他看出来了,秦落其实在意的并不是郸国的江山,每次对外征伐,禾雨堂虽然都能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很好的完成各项任务。
但它同样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秦正明很清楚它的潜能远远不止于此。
要是秦落愿意彻底发动禾雨堂,那么郸国或许现在已经沿江北上,在大江那头占领广袤肥硕的土地了。
但又有一点令他疑惑。
那就是秦落不在乎郸国的社稷,却很在意王族的延续。
这些年秦落不断上书,要求把秦家合适的子弟下放到各个城市,去担任相应的职位。
不过秦正明思考了好些年,都没有看出秦落这么做的真实目的,而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思考探究下去了。
他扶坐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后道:“小然啊,在你小时候,我得知你天赋的时候是很惊喜的,但远远没有想到你能达到今日这般成就,哪怕是扶风,他那开疆拓土的功劳,都是要与你平分的啊。
以后郸国就是你们那些年轻人的郸国了,这些年你的好些行为是我理解不来的,但我都没有劝阻你,毕竟你们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只是给你们兜底的。
但现在我要走了,而等扶风他们走了的话,郸国就彻底是你们的,所有的责任都要你们来承担,你不会再像那时候逗弄花花草草一般清闲了。”
这段话很长,秦正明说得有些吃力,声音都有些喑哑了。
但他眼睑微微垂下,藏住浑浊不清的眼中的一丝光。
秦扶风听到这话后,暗暗攥了一把汗。
秦落对于郸国的重要性,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
最初禾雨堂的那一批人,都是军中调动过去的,并不是最为精锐的那一批人。
但是那些人在秦落的手里,迅速成长出来。
他们后续发挥的作用,远远超过同期留在军中的那些人。
而他之后连年出征,和禾雨堂的来往同样不少。
自然清楚有这么一个侦查组织去探查,摸清敌军动向多么重要。
简直是无往不利的杀器,能轻易让战争的天平倾倒向自己这一方。
而他知道秦正明刚才那一番话,其中蕴含着的试探意味很明显。
先是晓之以情加上不断称赞秦落这些年功绩,再是指出他这些年方向上存在的一些问题,最后那句提醒,则是在试探他对郸国未来的最终态度。
寝宫内安静至极。
只有秦正明时不时轻咳一声,打破屋内的寂静。
良久。
一直沉默着的秦落出声道:“五年内,我配合军队会荡平余下诸国,将江州西南彻底掌握在我国手中。至于北上,不急于一时,等禾雨堂势力深入后,再徐徐图之。
在我生前,郸国无忧,等我身故后,我会将禾雨堂交给信任的后辈来管理,并留下足够的后手,让秦家不会绝嗣。”
这是秦落能给出最大程度的保证了。
毕竟这一世自己对于这个秦家,是一种不冷不热的关系。
不像前世,自己和郸城秦家的那些亲人都有深厚感情,他知道他们有危险后,能连续赶路千里回去,并愿付出生命去掩护他们离开。
而出于对后辈的照料之情,秦落还是对秦正明许下了一些愿景。
现在他刚达到练气九重大圆满的境界,马上就要闭关去冲击筑基境。
而完成刚才他所说的那些事,是要耗费不少精力的。
不过。
秦落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并且那些事对秦家血脉的延续同样有益。
“如此甚好。”秦正明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之后立儿就靠各位扶持了。可惜离太庙下次大祭还有三年,我是难再去祭拜一回先祖咯。”
他无奈叹一口气,靠着卧榻边缘挥挥手道:“寡人有些乏了,该交代的事,诸位也知道该如何去做了,你们先行告退吧。”
屋内的众人应声退出寝宫。
此时外面正在砸下细冰渣子,噼里啪啦。
没过多久,空中转而开始飘落绒毛般的雪花,铺在地面上。
秦落耳边则是响起了一道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达成新成就:接受托孤。】
【奖励:获得10点属性点,可用于提升玩家自身属性。
获得玄阶低品道具取信符——至诚至真,取信于人。对心中无恶感的指定之人使用后,此人对你的信任值大量增加。】
看完系统的奖励提示,秦落猛然回头望向寝宫,此时好几位御医正面色匆匆赶入寝宫。
一刻钟后。
宫内传来消息,郸王秦正明驾崩。
王都的雪下得更大了。
……
元景三十三年,王都雨雪,郸王秦正明托孤于四大明臣,崩于寝宫,谥号为“庄”,是为郸庄王。——《旧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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