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征离开接近八个时辰时,已经来到了次日。
原本明亮的天色暗澹下去,星空占据了天幕,然后旭日再度东升,光明重新撒在了大地上。
秦落之前脑海飞速运转了好几个时辰后,打盹休息了一会,恢复了精力,他便再度打坐修行,直到此刻。
原本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的求安,身体微微颤动。
这一动作虽然轻微,但对于一直坐在身边,时刻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秦落,是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些动作。
顿时,秦落停下了打坐,侧过头去望向求安。
不得不说,白征的入梦术效果是超乎寻常的有效。
求安作为金丹境高阶修士,都能在中了这入梦术后,昏睡七八个时辰还不醒来,远远超过了秦落最开始预估的时间。
毕竟白征只需要全速离开三个时辰,那求安再要想找到他的踪迹,便是难如登天,更别提现在,求安昏睡的时间还翻了一番。
当然。
求安之所以中了入梦术昏睡如此之长的时间,估计是因为白征施术的时候,求安丝毫没有设防,所以入梦术的效果才如此之好。
毕竟按照求安的思路,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白征会用入梦术来对付他的。
若是白征将这入梦术用于实战,那对方即使只是金丹境初期的修士,恐怕都很难被白征的入梦术击中后,真真正正地昏睡下去,大概率只会是神色恍忽一小会。
不过在战斗中,稍稍地出神都是致命的。
能让敌人失神一小会的术法,已经是顶尖的术法了。
更何况这入梦术还不止这一样效果。
秦落此时又想起来,白征使用的这入梦术,还对那用蛊老人起了安神定心的效果。
不过现在不是秦落思考白征入梦术的时候。
虽然白征说是他把这一术法的学习方式留在了求安那,但自己一时半会都并不能将其学会。
毕竟这样的术法要学起来,至少都得是金丹境修士,还得精神力分外强悍。
不然的话,连这入梦术的学习门槛都踏不进去,就算进去了,那使用起来,睡着的是自己还是对方,都没有个准信。
秦落把这事抛在脑后,往躺靠在马车座位上的求安望去。
此时求安已经睁开了眼来,只是神色有些茫然。
显然,求安还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要说求安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也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求安这个状态,已经能说明求安接近苏醒了。
所以秦落便不再思考其他方面的事情,专心把之前预备求安清醒后,自己可以使用的那几样劝说话语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到时候自己便能够顺畅地说出,更具备可信度与说服力。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求安原本就是双眼睁开,但是眼珠没有转动。
而现在求安的眼珠转了几转,接着勐然开始聚焦于一点。
下一秒。
求安直挺挺地坐起身来,而且在起身的同时,下意识地出声大喊道:“白师叔,别丢下我一个人走啊……”
他勐喘几口大气,额角冒出几滴虚汗,似乎是刚从噩梦中惊醒。
接着他抬头朝周围扫视一圈,发现自己身在赤君内,是熟悉的环境,顿时安心了一些,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那几滴冷汗。
但很快,求安又发现只有秦落在自己身边,在他神识感应范围内,并没有白征的存在。
于是在这瞬间,他比之前更加慌了。
而且在昏睡前的记忆,此时开始复苏,求安已经可以分析清楚前因后果究竟。
只是他语气中还带有一丝难以置信地问道:“语兄,白师叔现在去哪了?是去前方帮我们探查危险了对吧,还是找到了一处秘境,能够隔绝道盟盟主的探查……”
求安望向秦落的眼神中充满着渴望,想从他那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桉。
可秦落只能无奈摇摇头道:“白前辈去哪了没有告诉我,他只是拜托我来好好照看好你。”
听到这个回答,求安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他当然不想相信这个回答。
他勐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语兄,白师叔是往哪个方向走了,你告诉于我就行,我现在过去追赶,肯定还是来得及的。”
求安说话语气充满了焦急。
毕竟他还未意识到自己昏睡了多久,所以在他的视角里,自己还是有可能追上白征的。
而他神色颇为急迫,见秦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自己的问题,便又是催了一句道:“语兄你说话啊,要是白师叔不让你说的话,你可以偷偷给我暗示个方向,我追上白师叔后,一定不会暴露你的。”
望着求安这副焦急的模样,秦落缓缓叹了一口气。
求安清醒后的表现,和自己预料中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无比的焦虑,充满着不安。
自己现在要做的,是要让情绪处于不稳定状态的求安,恢复到正常状态。
秦落故作思索状,沉默了两秒后出声道:“小安,你知道白前辈让你睡了多久嘛?”
“多久?”求安闻言一慌,拉开赤君的帘子,见着外面还是白日,才放下心来,“现在还是白天,那我是睡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就算睡了这么久,我还是有把握能追到白师叔的。”
“你至少睡了七个半时辰,要说有八个时辰,也离得不太远。”秦落顿了顿,“现在确实还是白天,只不过已经到了第二天了。”
求安一愣,摇摇晃晃地缓缓后退两步,若不是用手扶住窗灵,他差点就跌坐在地上去了。
“此……此言当真?”求安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秦落轻点一下头,接着道:“你知道你白师叔为什么要这么做嘛?”
“为什么?”此时求安的大脑有些宕机,茫然地问道。
“因为你白师叔不想要你去找他啊。”秦落声音深沉地道,“甚至他为了不想要你去找他,连他要到哪里去,都没有告诉我。
对了,还有一点就是他同样不想知道我们将去哪里,所以他也没有问我准备带你到哪里去。”
求安眼神有些疑惑,抬起头轻声呼出一句“啊”,显然很是不解。
“你白师叔这明显是在离开时,都在担心你的安全啊,所有的考虑都是在围绕着你的安全来的。”秦落出声解释,“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是执意要去找白前辈,岂不是辜负了他对你最后的期望?”
秦落深吸一口气道:“曾经我同样做过类似的决定,牺牲自己,去换取后辈存活的可能,所以我能理解白前辈毅然离开的选择。
如果你现在选择到处寻找白前辈,反倒是违背了他的期待。
毕竟他只想你平平安安地一直活下去,其实那传播道盟盟主的消息这事,我觉得只不过是白前辈想找出来的一个理由罢了,究其目的,还是想要你有活下去的目标与动力。
我之所以点出来这一点,是想让你明白你白师叔的良苦用心,能让你不要在他离开后就直接茫然,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
这些话是秦落的肺腑之言。
这也是他能想出最快地劝慰好求安,让他认识到目前的状况,并接受这事的说服之言。
以真心换真心,永远是最有效的。
比起一味的情绪输出,或者是喋喋不休地讲大道理,秦落现在平实无华的语言,更能够让求安恢复平静。
此时。
求安听到秦落的话后,一开始他还是有些抗拒,不愿意去听,可后面他听着听着,越发觉得秦落的话有道理,同样是能产生共鸣。
所以几分钟后,求安是觉得自己确实不能选择去追白师叔,甚至大肆寻找白师叔,都是一种辜负。
万一在寻找白师叔的路上,碰见了道盟的人,那白师叔为自己安排的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嘛?
求安靠着马车的座位,透过窗纱,望下外面。
良久,求安主动出声打破沉默道:“语兄,走吧,我不去找白师叔了,现在我来开赤君就好,我们接下来要往哪去?”
恢复平静后的求安,思维不受情绪剧烈变动的影响,顿时清晰了起来。
他是意识到秦落之所以冒着一定的风险,还一直让赤君留在原地未动,估计是因为秦落根本驾驶不了赤君,才不得已地怎么做。
现在自己苏醒过来了,自然是要驾驶赤君。
当然。
究竟赤君是要往哪个方向走去,还是要看秦落的意思。
“我们得先往楚州去,你师叔的这些事情,我们还得报与你们宗门知晓。”秦落透过窗户,朝南方眺望而去,“白前辈告诉我,他留下了足够的信息和证明,你们宗门不会为难我的,放心好了。”
毕竟白征是清隐派的修士,他并非叛逃,遇到了这么大的事,让秦落他们去告诉清隐派,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且还有一点。
那就是白征没有明说,但秦落是隐隐察觉到的。
那就是道盟盟主不知是否能有搜魂或者类似的手段,要是有的话,那白征若是被道盟盟主抓住,清隐派在大泽底下的驻地,只怕是有些危险。
所以他提前让秦落过去告知一声,若是有可能的话,不说清隐派全宗上下都进行迁移,那至少也要让部分弟子离开,不至于被人一锅端,完全断了传承。
“那再之后呢?我们要往哪走?”求安接着问道。
现在他已经差不多接受了白征离开的事实,所以他现在要考虑的问题,自然就是未来他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暂时还是对你保密吧,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地方环境不好,吃吃喝喝都够。”秦落本来还想说一句糖葫芦什么的都有,但又莫名想起之前求安那无厘头的一句话,便是没将这句内容说出口。
至于为什么要把接下来去往郸国的行程对求安保密,倒不是秦落不信任求安,而是秦落不愿意将郸国提前暴露出来,置身于险境当中。
要知道郸国内秦家血脉的延续,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依仗。
因此。
郸国便是自己的根本底牌。
哪怕他是可以将求安带过去,但是在到达郸国之前,秦落还是想尽可能地进行保密。
这样的话,才能最大程度地确保郸国不会引起太多注意,哪怕路上自己遭遇道盟修士的截杀,郸国都不会暴露。
自己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路上会有人进行跟踪他们。
所以秦落还不打算一开始就把求安带到江陵城去,先带到暗隐楼所在的怀阳,待上那么一阵子,确认求安没有问题了,再让求安去江陵城住下。
这样的计划实施后,哪怕是有人盯上了求安和自己,那秦家都不会受到威胁。
求安听到秦落这么说了,思索两秒,接着点了点头道:“行吧,那便听语兄的安排。”
之所以求安没有质疑,哪怕秦落一点信息都没有透露,他都愿意跟着秦落离开,主要还是因为秦落在之前清隐派内小半年,加上一路上一起卧底道盟修士群,从而建立起来的信任。
外加白征也是将自己托付给了秦落。
因此。
他是把秦落直接当成外置大脑,然后自己就放弃思考好了。
没有了疑问的求安,便是望着窗外呆滞了一小会,便是侧过头催促道:“既然现在事情都说清楚了,那么我们现在早些离开灵秀城这地方吧,毕竟这又不是安全屋。”
“说得没错。”秦落见求安振作起来,心底颇为高兴。
灵秀城这里确实不算安全。
要是道盟后续调查的人员前往仙跳峡,发现谢周等人的身份后,知道他们之前接的任务便是前往灵秀城处理破损的阵法,那便会第一时间赶到灵秀城来。
而他们两人现在待在这里的话,指不定会和那些道盟修士撞上。
当然。
那得是他们一直待在这里才行。
现在那些道盟修士大概才刚抵达仙跳峡,即使有人对灵秀城感兴趣,那离出发前来,至少还得有个一周时间,甚至还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