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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云历任圣女均受全能之主赐福,其崇尚和平,能织光控火,言传身教,安民济物,凝聚人心。

但若为恐惧腐化,则:撒诈捣虚、满目荒芜。

——选自《混沌启示录》第二十一节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劳伦斯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装载奇谋大略的脑袋很沉重,在黑暗中他已翻来覆去把每一个环节又推演了上千遍。那些效忠于他,并对他的背叛毫不知情的牺牲者,他们的恶灵诅咒着他,唾弃着他。如果此番不能彻底击垮联军,那他的灵魂将面临更可怕的审判。

他蜷缩在角落,颤抖不已。地牢里不暖和,但真正让他感到寒意的是迟迟没等来任何变故——布兰德的龙骑士、贝利尼的残兵、卡库鲁的援军,他们依照他的指示行动,但目前音讯全无。此刻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害怕,但奥秘之主的赐福让他的情感无比麻木,就像他麻痹的四肢一样,对于可能出现的意外,他仅仅只是感到不安。他确信,在联军全数踏入艾瑟尔的那一刻起,命运女神的判决便已经下达,而他只是配合猩红大公完成这场演出而已。的确,任谁来看这场围城战都已接近尾声,联军淹没了艾瑟尔几乎所有城区,唯有少数守军仍在奋力抵抗,但他们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是的,大人,那个神选者已经被控制住了,他就在里面。”

守卫的话让劳伦斯发出了一阵轻柔的笑声。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一个老侏儒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劳伦斯眯着眼,花了一点时间适应光线,然后细细打量着孔代,那个曾击败过他的敌军指挥官。

孔代也在打量着他。

“你们退下吧。”侏儒摆摆手,示意护卫出去,“有科恩团长的保护,他不能把我怎样。”

“没错,必须得承认,哪怕有所谓的神恩赐福,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劳伦斯露出微笑,看向护在侏儒身前的高大死神。“好吧,孔代亲王,作为胜利者,您想对我这个手无寸铁、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说些什么呢?我洗耳恭听。”

“我只是好奇,神选者和凡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以至于圣座会连下十多道命令要求必须活捉你。”

“让您失望了,我既没什么非凡才华,也不是个勇敢正直的人。除了后世的骂名外,我就只有一腔愚蠢的热血了。”

孔代一言未发,因为劳伦斯的笑容让他感到不安。

“拜托,说点什么,别让我这么难堪。”劳伦斯如撒泼打滚的无赖般嬉皮笑脸,“为什么这么严肃呢?您打赢了这场仗,毫无疑问。看看燃烧的天空吧,再看看废墟里的尸山血河吧,毋庸置疑,艾瑟尔完蛋了,我们输得一塌糊涂。所以,何不高兴点,趾高气昂地嘲笑我?虽然此举并不能彰显您的尊贵,但这是…惯例,对吗?兰斯人独有的惯例。”

“我明白了,”孔代看起来有一丝不悦,“也许我确实是有点失望。考虑到奥兰多对亚当家族的愧疚,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对你信任有加。”

“什么?”劳伦斯夸张地咧着嘴,随后发出大笑,仿佛他正身处一个热闹集市,观看马戏团卖力表演,“是啊,是我太无能了,害得多少好人白白送了命。孔代亲王,不如我们聊聊别的,比如说,你是否记得《战争法则》上有哪几条交战准则是用于巷战的?”

“我早就不是亲王了。”孔代眉头一皱,试探道:“第二十六条,非战略目标不考虑投入压倒性的兵力;三十三条,在尚有余力处理边路攻势时,尽量避免正面交锋,以骚扰和游击为主。还有第三十七条,四十一条…孩子,再聊下去这种话题一晚上都讲不完,不如我们路上说吧,去圣城的路会很长。”

“我哪都不去,因为你哪都去不了。”劳伦斯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他用毫无感情的刺耳声音问道:“客套几句,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赢了吧?”

“不妨阐明一下。”

“没错,你毁灭了艾瑟尔,将守军屠戮殆尽,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你都是毫无疑问的赢家。但我可没说你能一直赢下去。”

“想吓唬我?”孔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孩子,我对你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这多亏了守夜者强大的情报网。大到城市的物资储备,小到一个团在上周补员多少人,甚至就连密谋反对你的贵族们分别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我都一清二楚。醒醒吧,孩子,没有其他援军,没有不破高墙,也没有任何你印象中应该存在的杀手锏。”

“我知道,还有吗?”劳伦斯摇了摇头,“这就是你所知的全部?”

有那么一瞬间,孔代的心跳慢了半拍,但他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并以沉默作答。

“看来他们并不清楚梅菲斯托走前为我办了哪些事。”

“你是说为宫殿施加防护法咒?”

“你真以为那是防护法咒?”

孔代看向地牢四周。这是科恩第一次看见菲利普重锤真切地感受到惊讶,然而他也并未在意。如果是杀伤性魔法,即使以梅菲斯托的能力也无法做到让千星团毫无察觉,排除了最危险的可能,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只有这样?不是杀伤性魔法,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亲爱的孔代亲王。不对,孔代将军,恭喜您终于察觉到了某些问题,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劳伦斯放声大笑,并习惯性地展现出与贵族过度亲密的态度。他那缺乏尊重的举止令科恩恼怒,也加深了孔代的自我怀疑。

“猩红大公想送到我手上的密信,想必您一定看过了。我猜猜,您会说:哦,别傻了,那种程度的加密不过是屁孩扮间谍游戏的水平。好吧,您猜的没错,每一种花都代表一个城区,颜色代表伤亡数字和士气高低,颜色越深情况越糟。至于其他内容,则完全是些不痛不痒的问候,讨论何时开始行动…之类的,当然这无关紧要。猩红大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你试探作出回应,而事实证明,没有他的辅导,我的布防能力实在惨不忍睹。”

“你到底…”孔代难掩眉间的颤抖,“回答我!他究竟隐藏——”

“隐藏?”劳伦斯故作震惊,“需要隐藏吗?你所知道的:每个军团的动向,他们的指挥官做了什么,又可能会做什么,猩红大公都知道,而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认为他不清楚手下有老鼠的存在?还是认为他不清楚你会解读这些信息?但这些事重要吗?有什么隐藏的必要吗?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与不存在的阴谋勾心斗角,绞尽脑汁用最高明的手段破解我们各自的行动方案。说到这,我由衷地佩服您,真的,能事无巨细全盘操纵一场大规模战争,并把每个棋子都调教得如钢铁般冰冷,这可是我这种庸才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能力。”

“闭嘴!闭嘴!!”孔代失心地咆哮着,“是我赢了!艾瑟尔已化为灰烬,奥兰多只能眼看着我把他的士兵屠戮殆尽,你再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我早就说过,你赢了。”劳伦斯说道,满意地点点头,“但我也说了,你不会一直赢下去。打一开始猩红大公就料到艾瑟尔会沦陷,毕竟联军的规模是守军的十倍不止,而某些人的忠诚也并不可靠。即使千星团和战争傀儡不参战,想保住这座城也绝对要付出非常、非常大的代价。所以,他索性换了个思路——以献祭一座城的代价,换你们被全歼的结果。”

这一刻,孔代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这种事,也许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他渐渐找回了暂时丢失的信心与力量,“西境至多还能调来五六万人参战,且近半是新兵,你拿什么来全歼我的部队?那可是足足四十五万人,小子!我在梦里都没听过你这么狂妄的豪言。”

“是啊,好像是挺狂妄的。”劳伦斯慢慢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拴住脚踝的铁链拖在地上,好像伏行的蟒蛇。“在您的理解中,难道只有战斗才会出现伤亡吗?”

孔代与劳伦斯对视了几秒,劳伦斯面不改色。一种让他顿生不妙的感觉爬上心头,他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所在何时。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劳伦斯的脸让他想起了年轻时与奥兰多对弈的那个夜晚,他深邃的漆黑眼眸中隐藏着戏谑和残忍——那是出现在孔代后半生每个噩梦中的野兽,张牙舞爪,齿间挂着滴血的碎肉,徘徊于他抗拒的梦境边缘。

现在它来到了现实。

又一次。该死的,又一次。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难道说…不。”

“念在旧友的份上,他曾给过你反悔的机会。”劳伦斯极为享受地坦白道:“你不该许下那骇人的屠城诺言,更不该在援军尚未完全进城时阻击他们,最不该完全切断艾瑟尔的地面补给线。接下来,你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在这一刻,世界的历史永远地改变了。

现在孔代似乎知道奥兰多的其他军队去哪了,的确有这个可能。五六万人,即使由猩红大公亲自指挥,他们也在联军的庞大军势面前…不值一提。

但假如他们的目的不是与联军正面交锋呢?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一支被围困在低地,斗志涣散、饥肠辘辘的军队呢?结果又会怎样?

“派人通知外围城区的所有军团,马上准备启程,务必保证退路和补给线的安全。快去!”

“太迟了,太迟了…”劳伦斯鬼魅的笑声不断刺痛着孔代的神经。

“格罗斯特那个蠢货在哪?”孔代厉声咆哮道:“让他带领…”

“看来你总算学会了谨慎行事。”劳伦斯残忍地模仿着猩红大公的语气说道:“但它仅仅是一种良好的品格,而非危急关头的救命稻草。恭喜你,孔代将军,你在我的耐心提示下花了整整一年零三个月14天终于看清了猩红大公用六小时就看清的真相——这片焦土就是你们的坟墓。他只笃定一件事,那就是你注定会如他所想的那般踏入陷阱。别挣扎了,我会秉承着兰斯贵族的热情好客陪你们走完最后一程。”

“科恩团长,让玛利亚女士…不,所有荣光圣骑士和任何还能动弹的骑兵向西进发,务必要赶在敌人彻底封死口袋前突破防线。另外——”

“另外,我就告诉你所有真相好了。”劳伦斯舔了舔嘴唇,“梅菲斯托走前帮我办了三件事,其中第一件便是在艾瑟尔的中心区域设置了禁魔法阵。一旦它启动,便能抽干方圆百里内的所有魔法之风。也就是说,千星团那些呼风唤雨的伟大魔法师会变成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虽然只是在一个月内,但我想已经足够了。哦,还有,我也没打算为你们陪葬,这是个…玩笑,非常没礼貌的玩笑,尽管我说得那么一本正经,你们都不愿咧嘴笑一笑。好吧,就是这样,我不会为你们陪葬,而卡库鲁军团和任何逃到西侧外城区的守军也不会留下。相信我,先生们,这绝不是因为我粗鄙成性,不懂待客之道,恰恰因为我已经见过太多贵军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被这场战争弄得丑陋不堪了。”

“我只想弄清一件事。”孔代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卡库鲁军团…明明奥兰多下达的命令是不许他们正面交锋,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失控了,如此我才敢笃定奥兰多…”

“没错,命令确实如此。但你肯定不清楚他们的指挥官,赫卡特将军的独子也在城里,准确来说就在我手下当差。”劳伦斯耸了耸肩,“不得不说,虽然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但赫卡特将军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指挥官——一个坚如磐石的人,如同悬崖峭壁般不屈不挠。但话说回来,是人就总有软肋,而他的软肋就是地行龙骑士第三支队的队长布兰德,一个诞生于酒后乱伦的可怜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军官。哦,这应该不难理解,一个孤苦伶仃的老父亲会为了救恨自己半辈子的独子付出何种代价?一切,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违抗军令。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孔代将军,这样一点都不体面。大方承认吧,你永远是猩红大公的手下败将。他不会像你一样全面掌控战场,因为他明白战争具有随机性,明白小小的英雄主义和人性的弱点是如何在瞬间改变战役进程;优秀的将军要学会利用他的士兵,鼓励他们尽最大努力执行命令,甚至在必要时超越命令所限。反过来,你坚定的认为只有通过自己那杰出的头脑来亲自微操才能保证战事顺利进行。也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毫无疑问,你削弱了军团和士兵们的自主权,让他们沦为战争游戏的棋子,而一旦你这颗大脑崩溃,他们便会因不清楚主帅的意图而变得多疑、脆弱。”

孔代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吸了口气,他的表情从狰狞变成悲伤,再变为无力,最后他释然地苦笑着,对劳伦斯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我输得不冤。”他眼神涣散,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在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如果可以,请告诉我的老朋友,我们的债清了。能再次窥见他惊世骇俗的布局,我死而无憾。”

“好的,我一定转达。”劳伦斯若有所思地回道:“也请您代我向那些选择背叛的贵族们带句话:我给过所有人选择的机会,而且不止一次。”

“你走不了。”科恩拔剑上前,“只要我尚在人世,你便插翅难飞。”

劳伦斯后退一步,轻轻摸了摸他中指上熠熠生辉的戒指。

“凡事总有例外,阁下。这便是梅菲斯托为我办的第二件事了,它是个不稳定的传送法器原型,可以把我传送到十里外的随机地点。不过,我恰好是懂一点灵魂法术的,所以不必太过担心它会把我送到敌群中央。那么,再见了,各位,后会无期。”

科恩以最快速度伸手抓人,却还是晚了一步。劳伦斯凭空消失在牢房里,只剩下枕头上的压痕能证明他曾出现在这。科恩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最终放下。自知大事不妙的护卫和仆役们纷纷骑上马奔向城区各处,宣布孔代的命令。“将军,请对我下令吧,我会毫无怨言地执行任何命令。”科恩语气如常。

“你认为奥兰多会放我们走吗?”孔代头也不抬的问道。

科恩没有回答,只是走出地牢,长剑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