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头顶混沌的重复之问,少年心神终定,面对雄浑之声,冷笑讥讽:“阁下藏身混沌之中,不敢见人,以我观来,不是面目丑陋,便是身有残疾...否则为何总是遮遮掩掩不敢见人。”
“哈哈...你这小子,人虽不大,倒是心计颇深,区区激将之法,就想逼本座现身...未免太天真了。”混沌雄浑声之主,轻松看穿了少年心思,狂笑之余,不忘反讽少年。
可少年却不以为意,星眸之中仍是不惊不喜,似在喃喃自语,实则是将激将之法再次轻描淡写用出:“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是高看阁下了,或许是我想错了,估摸着,阁下恐是连人都算不得,故才布下这混沌之阵,掩藏自身...”
少年声音虽轻,但在这空无一人的混沌之中,却清晰传入掩身其中的雄浑声主耳中,不知是少年喃喃自语的模样,还是那淡然语气,亦或是令雄浑之声立时沉默。
立于混沌之中,少年不知自己这法可曾起到了效果,眼下能做的唯有等待,那雄浑之声消去良久,正当少年以为自己之法无效之时,忽觉周遭混沌之中顿起狂风...
不似雁北外凛冽冬风刺骨,亦非骤雨之时的狂风袭身,混沌之中不辨方向,但偏偏劲风之强,几乎让少年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吹出了体外,不仅如此,青衫身形更被狂风卷起,倒飞而出。
混沌之中,不辨方位,少年如风中落叶飘零,只凭从小打下的根基,方才勉力控住翻滚的身形,运足全部内力,沉气丹田,终于劲风之中,疾坠而下。
站稳脚跟,心中暗忖:“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总要逼其现身才是...”
定下心思,当即再运内力于劲风之中,朗声开口:“阁...”
千算万算,却少算了一样,迎风开口,声尚未出,倒先灌下一口风来,令得少年只言一字,就被狂风灌入喉,将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吹回了肚中。
如此时,陈庆泽兄弟三人在旁,瞧得少年此等吃瘪模样,恐是会放声大笑,但这混沌之中,哪有旁人,少年开口不得,思忖一二,又生应对之法。
下意识地伸手抚向乌红剑匣,可当发觉身后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早将断月、步光,留给了霖儿...暗暗叫苦,如此一来,想凭神兵之力逼迫对方现身的法子也是落空。
此时混沌之地的劲风已是再盛几分,与其说是狂风、劲风,不如说如刀似剑,更为妥帖,少年青衫,本就褴褛不堪,在劲风之中处立身须臾,那身青衫就快要被撕扯成渣了。
一筹莫展之际,蚀骨劲风忽止,一切重归平静,少年稍稍平复起伏的胸膛,心中正暗暗提防那神秘人又要出甚招时,却闻雄浑之声再起。
“不过知天境耳...若本座再使些力,即便不死,也要去了半条性命...”
比起‘他’所言不错,少年更惊的是他的语气,知天武境似在他眼中,如同蝼蚁,即便是已踏入人间最高两境,恐也无法如此小看知天。
心中思忖之时,雄浑之声再出:“也罢...既然没得选,知天便知天吧...你不是想要见我吗,便如你所愿...”
听得此言,少年忙收敛心思,抬手疾寻之时,雄浑之声,似又想起了重要之事,轻声言道:“对了...等下若是见了我,可莫要被活活吓死...心境一跌,恐怕你此生,武境修为,再难精进了...说来可笑,那曾有一红袍小子,见到我,被吓的丢了三魂七魄,成了人傀...”
此言一出,少年心中一凛,先前于酆都密林之中交手的蓝袍,不正是人傀吗,难道说那人傀同样是因习练了刻于铁索之上的功法,才变成如此模样,如是这般...那慕容白...还有那从未现身的谷主慕容风凌...
正当心思暗忖之际,混沌昏暗,缓缓消散,天际重现,脚下无边混沌,也化作坚实之地。
重见‘天日’,少年长舒口气,循声望去,却不见那雄浑声主,只见天际之下,乌云涌动,缓缓聚拢。
正欲再望,却闻身后浪涌之声传来,连忙回首,这才发现自己正立身岸边,适才听闻的浪涌之声,正来自己身后不住拍岸的滚滚浪潮。
“轰隆——”少年凝望观浪之际,聚集的乌云已渐呈翻涌之势,滚滚惊雷,阵阵传来,隐与浪潮拍岸相合...不待少年回首,那团乌云已疾落而下,越过青衫头顶,钻入少年身后浪潮之中。
落云入潮,立时散去,少年目中星光如闪烁,早已瞧得乌云之中隐有一物,钻入海浪之中。
“那是什么...”瞧得那巨物身躯,一闪入水,少年心中暗惊,可还不曾凝目瞧得真切,却觉足下地面已开始剧烈摇晃,本已奔腾躁动的海水也随着那物钻入其中更显躁动,其下暗涌似已蕴含了滔天之力...
尚未回神,却闻海浪声再起,抬眸望去,只见海绵疾速回涌,瞬间平静,而后浪声忽起,海面激荡而起凭空升跃起数丈浪头,冲着岸边立足的青衫拍去。
浪势汹涌奔至,已不给少年施展云纵之机,眼见已无法躲避,又无断月步光傍身,面对浪势,少年半步未退,迎着巨浪,昂首而立...
海浪无情,却扑向有情之人,几乎一瞬,海浪将少年立身之崖并青衫身影一并吞没,拍击之声远播,久久不散...
此巨浪之下,恐是无人能够逃生,但当浪潮退去,青衫身影却赫然显现,依旧是先前昂首而立之姿,不仅毫发无损,便是那身褴褛青衫,也不曾沾染半分水渍。
再观少年,周身似有无形屏障,将其笼入其中,正是剑境护身之相,此前需得依仗断月、步光方能施展剑境少年,终是不再需神兵相助,只凭自身内力,便能施展知天之‘境’了。
即便施展剑境,挡下滔天巨浪,此时少年双眸,并未显出丝毫松懈之相,反倒更显凝重,只因适才在巨浪淹没袭过自己时,于波涛之中,看到了可怖一幕。
那是双红瞳,一双充满邪恶的双瞳,虽只在海浪之中匆匆一瞥,但那股寒意,已深深映入脑海,直抵灵魂深处。
还不从那邪恶双瞳之中抽身,已渐平静的海面之中,庞大身躯已然缓缓升起,其首如虎,仅显露在外的蜿蜒身躯已十丈有余,如此看来,海面之下的蛇身,何止百丈,鳞身脊棘,腹生两爪,那似虎之首微微凸起两处,那双闪烁着红芒的双瞳,正睥睨而视,不住打量着下方少年。
“啧啧啧,没想到...本以为这慕容谷中,不会寻到合适的人,真是没想到,果然是老天待我不薄啊...哈哈哈...”
瞧得这异兽身姿,少年心中早已难掩震惊,虽于古籍也好,传说也罢,听闻过此等异兽的存在,但亲眼所见的震撼,仍是令少年目瞪口呆。
“哼...”许是瞧出了少年眸中的惊恐,异兽不免轻蔑一笑,暗道这尘世间的蝼蚁,皆是如此...可转念想到适才少年无剑凝境,正是自己所需之人,便想着要开口劝说,好令这少年老老实实任自己摆布,可还不待开口,却听少年已现开了口...
早已敛去惊色,只在短短一瞬,少年便将先前种种参透,能以当年墨祖尺安斩龙功法为饵,引出这些事来的,就只有墨门传说中那条作乱之蛟。
本以为那慕容风凌不惜借凌云剑宗之力,寻到墨门后人,将他们锁困于慕容谷中,就能参透尺安斩龙之法,可他哪里料得,尺安亡后,墨门遭逢门第之变,同门残杀,只怕那功法早已不知所踪,而现在他所修习的,也不过是这蛟的障眼之术罢了。
不过有一点,少年心头仍是不明,当日天涯大哥在凉州告诉自己墨门传说之时,言之凿凿,当年为祸人间的蛟龙,早被尺安前辈斩于剑下,那眼前这蛟又是如何活下来,又是如何出现在此地,又如何令慕容风凌相信自己所得功法,便是尺安所留,一切的一切,或许便要从这异兽口中诈出实情了。
定下心思,少年眸中狡黠闪烁,当即抬眸,迎上那双红芒兽瞳孔,满凝讥讽:“既已修得蛟身,还要为祸人间...也难怪当年墨祖尺安,要斩你于剑下...原来如此,木蛟之法,不过是你为祸人间的又一法而已...”
果不其然,声才出口,许是被少年口中提及的‘尺安’之名惹恼,眼前异兽已然暴怒,仅是开口,就已令得混沌天际风云色变,浪潮翻涌。
“你这蝼蚁,竟敢提及那人之名!”
虽只寥寥数言,但无论异兽神色,还是言语之中提及,无不印证了少年心中推断,即便早已猜到,但当论证之时,心中仍不免暗惊,正想继续诱这传说中的异兽说出更多,却闻异兽语气,已然恢复了冷静。
“小子年岁不大,心机倒深,与他...竟有几分相似...也罢...念在你对本座有用的份上,便不追究于你了...”异兽之声,响彻混沌,语势不停,冲少年继续开口。
“小子...你我谈谈如何?”
尽管此蛟,不曾中计,但愿与自己交谈,少年自信有法从它口中套出欲知晓之事,干脆道:“你想谈什么...”
“谈谈你...谈谈这世上蝼蚁...谈谈你若成这世上无敌,该是怎样之景...”蛟首为引少年入局,终是低垂下一直高昂之首,睥睨目光也被平和所替,再无先前高高在上之姿。
若是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恐难令人信服,若从这异兽口中道出,却是无尽的诱惑,便是心性坚定的少年听闻,眸中坚定也显犹豫,不禁喃喃自语:“世上无敌...”
瞧得少年模样,蛟龙心中轻蔑又起,暗道这世上人心终是贪婪的,身居高位者贪那无上权力,研读圣贤书者贪慕名垂千古,而这习武之人,自是贪慕那无上武境...
总而言之,只要抓住了他们的软肋,便会成为自己的奴仆...被自己以同样方法所惑的那两人,不正是如此吗,眼前这少年想来也是这般,不过也好,多一重选择,等到那日,自然便多一重胜算,至于难以掌控之人,不妨就让这少年替自己料理了...
蛟龙正于心中暗暗盘算,但少年自言自语之势未止,仍是不住呢喃:“这天下无敌,到底是怎样之感...”
抽回思绪,蛟龙见少年似已沉浸其中,当即笑道:“想要一尝无敌,还不简单,只要你愿顺从于本座,我便赐你蛟龙之力...让你可从这知天武境直临谪仙...”
少年闻言,当即抬首,星眸之中,满盛欲望之色:“能登临谪仙?”
蛟龙见状,忙是开口:“那是自然,莫说你已是知天之境,便是当年齐...当年那未至器人的小子,我也能令他如仙似魔,宛若杀神临世,以一人之力独战千军万马...还有...”
正侃侃而谈,却忽然瞧见少年贪欲眸中闪出阵阵狡黠之光,蛟龙顿止语势,猛然回神,定定瞧向满脸‘期待’的少年片刻,终是将低垂之首,高高抬起,目中睥睨再现:“好小子...饶是本座千载修为...也差点着了你的道...”
少年心中暗呼‘可惜’,不过虽不曾套得多少话来,但适才的寥寥数言,却已笃定,受它蛊惑的,恐怕不止慕容风凌,适才言及‘如仙似魔,一人之力,独战斗千军万马’之人,不知是谁,还有他想说出的另外一人,又是谁...
既被它识破,少年也不想再装,星眸之中‘贪婪’之色尽扫,口中满是不屑道:“师父曾教我,武之一途,最忌心浮气躁,若为了你口中‘无敌’二字,便成了你帮凶,那活在这尘世还有什么意思,成了天下无敌,又有什么意思...”
许是想到那碧衣期盼眼眸,少年唇旁显出酒靥,绽出笑容,眸中星辰闪烁:“或许人生在世,还是莫要无敌的好...”
「开文之时,曾有言者,‘江山不可托付幼主’,亦或言本当如此,可却无一人看书至此,哎...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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