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门的山头陆陆续续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外门弟子，大家看着人群里熟悉的一张张面孔，对沧海门掌门的想法都心照不宣。
大家都想着，反正凶手不是自己，过来应付丧子的可怜老人一趟也无所谓，索性不过是把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倘若真的让沧海门掌门找出了凶手，刚好在现场能看个热闹。
人界流行火葬，说是修士焚烧过后能将之前炼化的灵气归还于天地，为自己积攒来世的福报。
葬礼那天，大家齐聚在沧海门主阁之前，只看到一口棺椁摆在空地中央，周围并没有任何点火的装置。
天色欲沉，阴云密布，一副快要下雨的模样，风中也增添了几分凉意。
沧海门的掌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出，身边带了个佝偻干瘪的黑袍老头。
那老头闭着眼，却不用人搀扶，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下台阶时从容地像走过千百遍。
项叶低声道：“是飘渺散人。”
“嗯？什么来头？”
项叶解释：“专门研究与亡魂有关的术法的一位散修前辈，他自创的十几种针对怨灵的符咒被列入了术法教材，定魂咒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应该快四百岁了。”
“四百岁？岂不是比掌门师父年纪还大。这老头看着也不像你说的世外高人啊？项师兄你会不会认错了？也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瞎子。”
“普通的瞎子能站在沧海门掌门身边吗？你们看他的袍子，上面的金线走向整体看下来是不是镇魂符咒？”
术法派的另一位弟子仔细眯眼看完，惊讶道：“还真是，不过比镇魂符要更复杂些。”
“再看他背后的手，是不是指甲都掉了，只剩一层皮勉强包着指骨。”
“是的，没错。”
“因为他活了这么久，身体的大限早就到了，他强行用灵草养着这幅躯壳，在衣服上画了自己研究的符咒，把本该归天的魂魄锁在体内，才能继续存活在世上。”
原皓嗤笑道：“货真价实的老不死。”
江娆拍了他一下：“说话别这么直接，当心那位前辈听到了记恨你。”
原皓耸耸肩，不以为然。
项叶继续说：“长老介绍这位散人的时候，说飘渺散人眼盲心明，能够感知百里之内亡魂的存在。但他神出鬼没已经很多年了，从不与世外之人交往，也不知今日为何会来到沧海门。”
能感应亡魂？原书里写过金手指这么大的配角吗？
江娆感觉张非常一出现，后面与沧海门有关的整条线都在针对她，毕竟她最大的依靠就是画兽，战斗力主要靠画兽里的鬼兵。
如果飘渺散人这段时日都在沧海门，那她用鬼兵探路的行迹尽收老头眼底，说不定老头还顺藤摸瓜，摸清了她所在的位置。
江娆想到这，对飘渺老头产生了极大的防备心，下意识往原皓身边走了一步。
原皓却误会了这动作，看她抱着手臂，低声关心道：“冷了吗？”
江娆只能点头：“风有点大。”
“你站我后面，我替你挡着。”
“好，谢谢师兄。”
江娆整个人隐藏在他的影子里，眸光犹如烛火跳跃，在暗处窥视着飘渺散人的一举一动。
沧海门掌门声若洪钟，说出大家早已心知肚明的话语。
“一月以前，我的独子，沧海门的剑修弟子张非常惨死在月石泊。即便我知道凶手就隐藏在尔等中间，但收到死讯后我毫无准备地赶去月石泊，匆忙之间未能将有嫌疑的人一一盘问清楚，让那穷凶极恶的凶手逃脱了。”
“如今我请来了飘渺散人，他能让我儿张非常的亡魂现身于世，亲自指出杀害他的到底是谁。待我抓住凶手，便能彻彻底底还其他人一个清白，也了却我儿的遗恨，让他安心地离开人世。”
哦？
江娆起了兴趣，微微勾唇，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人死了，灵魂脱离身体之后成了亡魂，亡魂会失去思考能力，只保留着死前短短几分钟的记忆。
张非常只知道是盔甲兵杀了他，不知道盔甲兵来自何处，由谁驱使，而如今盔甲兵已经变成了她画上的几笔颜料？亡魂张非常还能先开上帝视角，再开灵智指出她不成？
鬼扯也要有个限度。
飘渺散人一言未发，待沧海门掌门说完便开始画咒布法，一顿花里胡哨的操作下来，棺椁之上浮现出一道虚幻的灰白人影。
“厉害。”项叶眼睛都看直了，崇拜道：“要是他能教我这招身魂分离术就好了。”
渚初月垂下眼睫，飞快地看了眼原皓身后的玲珑身影。
从外表看，江惠惠只是一个灵动活泼，天真烂漫的富家小姐，初期虽然身子骨比较娇弱，但人勤奋，学得也踏实。
只有渚初月知道这位师妹能随意操控大量的亡魂，猜测到她可能是是经历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才从大量的尸体上收集到这些为她所用的亡魂。
“非常！”
沧海门掌门一看到亡魂状态的儿子便情绪失控了，眼眶通红地怒道：“快，指出是谁杀了你，爹当场为你报仇。”
飘渺散人终于开口，嘶哑干涸的嗓音如枯爪在人的耳膜上挠，叫人听了十分难受。
“掌门莫急，待老朽与你儿共感过后，便能知晓真相。”
江娆有些遗憾地想，要不是在幻境里被高空掉下来的土块砸晕了，她肯定会让画兽吃了张非常的亡魂，做一个完美的收尾，哪还有这散人那散人的加戏空间。
飘渺散人弹弹符纸，灰白的亡魂从他体内穿过去，重合那一刻老头的身体猛烈颤抖了一下，因为那一瞬间他体验到了张非常的死亡过程。
而这样的共感江娆也经常做，甚至已经习惯了体验别人的死亡记忆。
原皓皱起眉，显然是回忆起了在鹿乡秘境里，江娆曾当着他的面做过与飘渺散人同样的行为，当时他不清楚她在做什么，如今细想起来才发现她身上疑点重重。
或许是她的法器和飘渺散人有关系？
倏尔，飘渺散人动了，他抬起了手臂，空荡荡的袖袍下露出了枯藤似的蜷缩的手掌，在所有人聚集的目光中，他朝天启府弟子所在的方位缓缓伸直了一根食指。
更准确地来说，他指向的是白衣人群里，双手环抱在胸前，挺拔俊秀，而神情懒散的剑修一辈翘楚，原皓。
沧海门掌门先是怔愣了一下，旋即怒吼道：“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