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通跟在后面,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
虽说是皇宫后苑,按理说除了宫女太监应该并无他人。
但是此刻这西夏皇帝寝宫,龙床旁边,人数可不少!
别的不说,偌大一个寝宫,站了足足三四十人,俱都带金偑紫,一看便是身份不俗,定然是西夏重臣。
只是这帮重臣此刻大多神态不安,有的悲痛,有的慌张,大多数人更是显得茫然无措,面如死灰。
想来自家皇帝生命垂危,外面又面临蒙古大举攻城,面临着随时可能破城覆灭的结局,这帮锦衣玉食之辈俱都没了主意,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竟是一同进了皇宫,寻找重伤的皇帝李德旺,指望这位已经爬不起来的陛下拿个主意。
适才随着曲也怯律带着李莫愁等人进入寝宫,这些人互相打听,知晓李莫愁身份之后,竟是引起一阵小声惊呼,不少人神色古怪,甚至有些人对李莫愁颇有些莫名敌视。
同时,他们也得知了蒙古人暂时已经退去的消息,神色却是渐渐活泛起来。
更有不少人,脸色带了些异样,互相间以眼神交流,似乎是发觉危机得到缓解,开始打起了私下的小算盘?
他们想做什么?
正在若有所思,周念通衣袖却被李莫愁拽了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快帮我看看皇兄情况!”
……
这位西夏皇帝李德旺,严格说起来与李莫愁血缘关系并不算近,按汉人的说法早已经出了五服了。
但是血缘虽是远,这位皇帝陛下对李莫愁却是当真不薄,亲封她长公主名号,恩宠一时无两。
虽然里面当然含了不少算计,之前李莫愁与周念通两人逼退蒙古西征军的功绩也完全当得起那份荣耀。
但是缺乏亲人关爱的李莫愁还是对此颇为感念的。
眼下见李德旺竟是随时要驾鹤西去的模样,李莫愁自然心中焦急,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催促周念通这兼职团队牧师的家伙给瞧瞧。
周念通刚要上前,便有大臣喝止,更有不长眼的侍卫意图阻拦,却被李莫愁尽数斥退。
“他是我的人,我看谁敢拦!”
顿时阻拦者讪讪而退。
周念通暗自夸赞长公主果然威风无匹,为李德旺上手搭脉,脸色就是一变。
这……这位西夏的皇帝陛下伤病交加,情况只怕比曲也怯律说得还要严重数倍!
确切地说,此时的李德旺在周念通眼中,早已油尽灯枯,跟死人差距不大,完全没有抢救的价值了!
虽然他的一阳指救人方面有神效,几乎能起死回生,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这一位伤势严重,气血衰败,生命之火只怕连个火星子都不剩多少了!
周某人甚至怀疑,他连最后回光返照的阶段都已经过去了,处于随时可能升天的阶段……
现在还能有气,倒有八九成是靠着意志强撑来着……
……
这叫他怎么救?
哪怕是最小心地输进一点点柔和真气,只怕也会像是九级狂风一般,瞬间扑灭那最后的生命之火!
见周念通一脸为难,李莫愁心下一沉,握着李德旺的手不禁更紧了些,仿佛是希望用这种方式给他些许力量,尽管知道这是徒劳无功。
李德旺忽然鼓起最后力气,“唔唔”了两声,眼神示意边上。
李莫愁望去,却见一个十二三的少年,捧着一卷黄帛,正默默哭泣,边上一位宫装美人同样泣不成声。
周围不少大臣亦是老泪纵横,茫然无措。
至于其他一些大臣站在更远处,默默看着这里,占了大多数,却不那么引人注目。
他们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衣衫华贵,器宇不凡,显然身份不简单,不是皇子也是亲王一类身份。
那男子望着这边的眼神似乎有些冷,只是李莫愁却没心思关注了。
她虽然被封为西夏长公主,甚至在这西夏皇宫中都有自己的寝宫,但骨子里毕竟还是江湖女侠的习性,对朝堂上争权夺势的腌臜事毫无兴趣,与皇帝的后宫之人也不怎么亲近。
不过即使这样,她倒也认得那宫装美人乃是李德旺宠爱的妃子,而那少年则是李德旺与这位妃子所生皇子,唤作李明。
这莫非……
李莫愁心中灵光一闪,问道:“皇兄,这孩子手中的,莫非是你的遗诏?他……是你指定的即位人?”
李德旺似乎艰难地想要点点头,却无能为力,只是眼神闪了两闪。
周念通暗暗点头,就说他连回光返照都过去了,看来那点宝贵时间是用在下遗诏上没错了……
“若是这样……”李莫愁沉默了一下,坚定道:“你放心,我会支持他的!”
一抹淡到几乎看不到的笑意从李德旺嘴角泛起,眼神中也透出了欣慰的光芒。
接着,李莫愁只觉得手中一沉,握在手中的枯瘦手臂已经无力垂了下去。
再看李德旺,已然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
“父皇!”
“皇上!”
那少年和宫装美人一同痛哭了起来。
后面那群大臣亦是哭声震天,只是大多数人的哭泣声中怎么都听不出来几分感情,反倒满是功利的做作。
李莫愁心中亦是一阵难过,面上带着哀伤之色。
——但要她当场哭出来却还是有些难为人了!
毕竟这位名义上的兄长跟她血缘关系其实颇远,到现在接触也不多,感情实在算不上太深。
但是毕竟曾经受了对方不少照顾,李莫愁却是在心中下了决定,定要支持其遗诏,帮衬一把旁边的被指定为继承人的皇子。
等到哭声稍歇,她平缓了一下心情,沉声道:“皇兄的遗诏,是否应当向文武百官宣布?”
那位尚在痛哭的少年皇子李明闻言愣了一下,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满脸鼻涕眼泪,将手中的黄帛举了起来。
李莫愁刚想伸手去接,却又愣了一下。
等会儿,这可是皇帝遗诏!
总不能随随便便接过来看,是得有个固定仪式的吧?
是不是得有个深得信任的重臣当众宣读,或者是内宫太监首领?
反正她这公主身份,怎么看都应该避嫌,不应插手此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