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北宸一直到被沈清歌赶出云鹤别院,都还在懊悔,自己应当对沈清歌实话实说的。老老实实地坦白自己的身份不好么?
非要顶着个十王爷战承谨的名头,闹出一场误会不说,还让自己蒙受了不白之冤。
若是沈清歌果真铁了心地想要离开九王府,自己未必能摁得住。
可一看到沈清歌手里的那把匕首,真相在自己舌尖上转了好几个圈,就又咽回去了。
自己这样杀伐果断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并且对一个女人生出怯意来。
她究竟要做什么?
两人终于要正面交锋了吗?
这样的担心,在第二天晨起就立即得到了印证。
他如往常一样,听到鸡啼便起身练剑。
出门就见满天星辉,不似往日那般,天边泛鱼肚白。
可是耳边,鸡啼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也未放在心上,在院子里闪跃腾挪,将平日剑法练了三套,天色仍旧还是黑漆漆的。
府里下人呵欠连连,满脸的困倦,无精打采地忙碌着手里的活计。
厨房里的米粥都已经滚开了三道。
战北宸纳闷,回到里屋,举起烛火查看沙漏,方才发现,不过刚到五更天。
鸡啼早了?
而且还是群体作案。
府里人都有些纳闷,连连咒骂着那只领头啼晓的公鸡,怨声载道。
既然已经天色大亮,总不能再回去睡回笼觉了。
恰好今日军营里有要务需要处理,战北宸打算早膳之后就立即赶去军营。
刚用热腾腾的帕子擦拭过手,就听到府里有急促的鸣锣之声。
“起火啦!救火啊!”
他大吃一惊,出门查看,只见府上厨房方向,有黑烟蒸腾。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沈清歌开始放火了?
提气朝着厨房疾奔而至,见厨房位置已经有火光闪烁,从窗户位置卷出火舌来。
府里下人全部闻声而动,提桶的提桶,端盆的端盆,还有人拿着铁锹,纷纷冲向厨房。
还好,火势看起来并不大。只是黑烟滚滚,有些吓人。
有人影突然破窗而出,面色被熏得乌黑,眼珠子一转,两个布满了红丝的白眼仁十分突出。
这人“呸呸”吐了两口,手忙脚乱地扑灭衣服上的火星。
有下人眼疾手快,一盆清水朝着他兜头浇了下去,泼成落汤鸡。
黑炭脸抹了一把脸,又“呸呸”吐了两口,张嘴就骂骂咧咧:“他妈的,简直呛死老子了!”
一听这声音,战北宸一愣:“吆五?你到厨房里来做什么?”
黑炭脸可不正是吆五。
吆五冲着战北宸呲牙一乐:“没,没事,就想开点小灶。”
战北宸挑眉:“所以,这把火是你点的?”
吆五连连摆手:“冤枉,冤枉,跟属下没有关系。你看属下现在这狼狈样,也是受害人啊。”
“怎么回事儿?”战北宸不悦地环视一周,沉声喝问:“火势因何而起?”
厨子们齐刷刷地望向吆五,然后低垂下头,不敢吭声。
吆五见抵赖不过,只能如实地承认了。
“是王妃娘娘,”他没义气地出卖了沈清歌:“她说我是因为他受罚,这些日子在军营里受训辛苦了,她十分过意不去。
她的母鸡下了一堆的鸡蛋吃不完,昨儿送给我一兜子。还刻意交代我,说这些鸡蛋她是腌制入味的,让我放在火上一烤,味道最是鲜美。还能带去军营里随时补充体力跟什么营养。我就照办了。”
“然后呢?”
一提然后,吆五愁眉苦脸:“然后我就将鸡蛋搁在火上,谁知道,就听‘呲呲’两声响,突然从鸡蛋里冒出黑烟来,只一个眨眼,厨房里就满是黑烟,又呛嗓子又熏眼睛,熏得我眼睛压根睁不开。
大家伙一时间全都乱了套,蜂拥着往外逃,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碰翻了油盆子,这火莫名其妙地就着起来了。
我是真冤枉啊,就是想烤个鸡蛋吃而已,谁知道里面还有坏蛋呢。而且我对厨房又不熟悉,闭着眼摸不着门,就把我一个人落最后了。”
说话的功夫,人多力量大,厨房里的火就被扑灭了。
待到浓烟散尽,战北宸淡淡地吩咐吆五:“去把你的鸡蛋拿出来。”
吆五犯了错,不敢犟嘴,灰溜溜地进去,将没来得及丢进灶火里的鸡蛋捧了出来。
战北宸拿起鸡蛋,逐个小心查看,果真就发现了异样之处。
其中有两个鸡蛋,明显有被打开过的一个小孔,只是打开的蛋壳重新复原,还用蜡封住了。
战北宸拿在手里端详半天,从吆五头上拔下簪子,用簪子挑开那一点蛋壳,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全都是颜色略微发黄的粉末。
搁在鼻端轻嗅,有一点刺鼻的味道,像是硝石,好像又混合了其他什么东西,说不太清楚。
战北宸心里了然,果真是这个女人做下的手脚。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了。
而且还是借刀杀人,借着吆五的手,放火烧屋。
她用实际行动完美诠释,即便自己能将她囚禁在云鹤别院那一亩三分地,她是一样可以作妖的。
战北宸问吆五:“有火折子没有?”
挨着厨房,自然不缺火。
吆五从厨子手里拿过火折子,战北宸将手里的鸡蛋丢给他:“点了试试。”
吆五还有点心有余悸,像点炮仗似的,将鸡蛋搁在空旷的空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火折子朝着缺口处凑过去。
里面的粉末迅速被引燃,一股呛人的浓烟就像是被突然炸开一般,四处弥漫。
战北宸身形一闪,就从跟前消失不见了。
吆五被呛得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脸上冲刷得一道黑一道白。
心里不由就有些着恼:“王妃娘娘也太不地道了,怎么就可着我一个人欺负?王爷,您也看到了,这火真不是我放的。”
大家伙就在一旁围观,哄然大笑。
战北宸却饶有兴趣地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点粉末,用指尖搓了搓,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
这玩意儿自己若是能应用在战场之上,点燃之后丢进敌方阵地之中,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削弱对方的战斗力,抢占战机,令对方束手就擒啊。
自己这是捡到金蛋了。
这个女人教导涵宝的那篇文章,看来也不是纸上谈兵,的确有两把刷子。
他愉悦地拍拍吆五的肩膀:“去,告诉你们王妃娘娘,厨房被烧,本王没吃早膳,这样的鸡蛋,能给再来几个不?”
吆五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这,这厨房里有鸡蛋啊。”
战北宸面色一沉:“你若觉得为难,可以不用去,留下来将厨房修缮好吧。烧毁的器物记得自己掏银子重新置办了。”
话还没说完呢,吆五已经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自家王爷脾气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尤其怪。
火烧厨房啊,这么大的罪过,王爷非但一点也不怪罪,反而看起来很高兴。
财大气粗啊,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