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晚宴过后,吴超便有意无意的躲着何畴伍,他觉得何畴伍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似曾相识,又看不清楚。
马上就是春节,吴超有些无奈,昨天接到天佑地产的通知,由于资金紧张,年底付款只能解决一半,剩下一半要等到三月份才能支付。
算了算缺口,吴超只好硬着头皮拨通何畴伍的电话,何畴伍说电话里讲不清楚,让他到公寓的书房来当面汇报。
吴超这还是第一次踏进何畴伍在城南的公寓,见阿九在楼下等候,急忙上前说怎敢劳动九叔大驾,阿九笑笑,说你是第一次来,带你认认路,以后就得麻烦你自己上来,你小子有福啊,只有最亲近的人,少爷才会让他来住所。
听到这话,吴超反倒有些忐忑,他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父亲早亡又让他极度缺乏自信,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入了何畴伍的法眼,进公司两年,就从项目经理做到总经理,还做得稳稳当当的。
来到书房门口,阿九轻轻的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后就推开门,往侧面一站,示意吴超进去。
何畴伍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红酒,一个约摸和阿九差不多年纪的人站在他旁边,小锐在收拾书桌。
“过来坐。”何畴伍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吴超坐下。
“谢董事长。”吴超微微鞠躬,然后半个屁股落座。
“不要紧张,随意一点。”见吴超有些拘束,何畴伍安抚一句,可吴超听到后反而更加紧张,手心开始微微冒汗。
“你母亲,安葬好没有?”没等吴超开始汇报,何畴伍主动问了一句。
“后事都办好了。”见何畴伍上来就问家事,吴超觉得何畴伍身上那层迷雾又厚了一些。
“我还以为你悲伤过度,要多休息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何畴伍的语气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自从母亲患病,我就早已做好她会随时离去的准备,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明明白白的去投胎。再说马上就要到春节了,得筹措资金把劳务班组和供应商打发掉。”提到母亲,吴超的脸上多了一丝悲戚。
“现在这个年代的人啊,工作永远比家人重要。”何畴伍冲关好门进来的阿九说道,何三宝刚入世,还听不懂这些。
“少爷说得是,现在的城里人啊,似乎多了几分算计,少了几分人情味,估计跟他们生存压力大也有关系。”阿九陪笑回了一句。
吴超想反驳,可又想起母亲确实常年待在养老院,自己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就没了开口的勇气。
“你很少给我打电话,说说吧,遇到什么问题了?”何畴伍转变话题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春节前的应付款项,天佑地产突然决定只付一半,这样今年春节的支付缺口大约在八千万左右,大的供应商和班组,我已经逐家谈过,目前的缺口还有六千万。”吴超愣了一下,很快醒过神来,整理好思路后开始汇报。
“供应商就算了,工人的钱不要少,阿九准备七千万调过去,天佑那边,该要的钱必须去要,不过不能闹事,也不要停工,本来公司规模不大,口碑坏了,公司也就该关门了。”何畴伍缓缓的说道。
“谢董事长。”吴超长舒一口气,阿九也低声应下。
“不要谢我,我是老板,做这些是应该的。天佑那边,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现在市场行情不好,你要带着管理团队早点寻找其他门路,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每个月都在等着开工资好养家糊口。”
“是,董事长,商务部门一直在拓展业务,目前有几家正在谈,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付款方式,有的甲方要求垫到封顶。”吴超似乎也早有打算。
“你心里有数就好,这种行情,少赚一点没关系,钱一定要好拿,现金流断了,公司也就完蛋了。”何畴伍说得不紧不慢,说完后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我回去后一定按您的指示执行。”说到这里,吴超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现在有几个项目已经在收尾阶段,目前又没有新开工项目,项目部的这些员工怎么处理?”
“愿意走的,把年终奖算给他们,高高兴兴的送他们离开,愿意留下的,跨部门调动去学习,等新项目开工,再调回去。”
“是,董事长。”虽然员工的饭碗是保住了,可吴超知道,自己肩上的压力也变得更加沉重。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这些年挣的钱都在公司账上,就算一个项目都没有,也能坚持几年,回去后要稳定军心,不要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把我在三亚说的话再给他们强调一遍。”见吴超神色凝重,何畴伍宽慰了一句。
“董事长,您聘我们来,是为了给您赚钱的,怎么我现在感觉反而像是您在养活我们。”
“觉得我是在做慈善?”听到吴超的话,何畴伍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就连阿九也面带微笑。
“有一点。”
“你做总经理也有两三年了吧?这几年我可曾问过你们的具体事务?不是我舍得放权,是我对你们放心,行情好的时候,你们让我一点心都不操就赚了那么多,行情不好的时候,我这个老板自然就该多担待点,不要听外面那些企业喊的那些鬼口号,天天要求员工与公司共度难关,行情好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给员工多分一点?”何畴伍语气温和,似乎坐在对面的是一个晚辈。
“谨遵董事长教诲。”
“你才四十多岁,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在三亚说的话,也包含你在内,只要公司不垮,只要你不犯法,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就一直是你的,谁也抢不走。除了事业,家庭也要顾好,你儿子今年上初中了吧?正是叛逆期,多花点精力沟通。”
吴超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过来汇报工作,结果先是过问家事,似乎还有些不满,现在又开始谈论起教育下一代,不过谁让他是老板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要跟你提这个?”何畴伍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攘外必先安内,你家里要是一团糟,我怎么敢把公司交给你,所以要想把公司经营好,首先就得把家给经营好。”
吴超点头称是,何畴伍接着这个话题又聊了几句,才让阿九送他出去。
“九叔,董事长平时也这样么?”等电梯的时候,吴超没忍住问了一句。
“这样?哪样?”阿九看向吴超,似笑非笑。
“哦,是我失言了,九叔勿怪。”吴超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与何畴伍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论情分,远远比不上面前的这位大管家,刚才在书房的时候,是何畴伍让他有了一丝家人的错觉。
“不要乱想,按少爷说的做就是,刚才的话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落下,都是为你好。”见吴超有些惶恐,阿九安慰了几句。
“谢九叔开导。”
这时电梯门开了,阿九做了个请的手势,吴超进电梯转身站定,鞠了一躬说句九叔再见,阿九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回到书房,木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坐在吴超刚才的位置,看着何畴伍欲言又止。
“说吧,这里都不是外人。”何畴伍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
“刚才那人是她儿子?”
何畴伍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什么都不知道?”木道人接着问了一句。
“你这不是废话么。”何畴伍有些不耐烦,木道人就有这种随时让何畴伍抓狂的能力。
“什么时候告诉他?”木道人继续追问。
“我就没打算告诉他。”何畴伍说完后白了他一眼。
“造孽啊!”木道人有些悲天悯人。
“你再胡说我让三宝揍你!”何畴伍的火气终于成功的被撩拨起来。
“不提就不提,忠言逆耳啊!”木道人摇头晃脑,模样的确有些欠揍。
“还有没有其他事?没事就去餐厅老老实实坐着等开饭。”何畴伍开口撵人。
“没礼貌。”木道人点评一句,随后说道:“有个叫无为子的,听说到处说你的好话,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
“无为子?”何畴伍觉得这么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少爷,是不是那晚过来抢我们血珠的那个?”还是阿九记性好,提醒一句。
“哦,对,就是那个老王八蛋,还讹了我一副吴道子的画,他说我啥了?”何畴伍想起后瞬间提高警惕。
“说你大方,哭着喊着要用一副吴道子的画换一颗血珠,不换就要抹脖子上吊,他见你可怜,为救你一命,只好捏着鼻子换了,还说你就喜欢这些东西,让他代为宣传,希望大家多多搜罗些奇珍异宝,全都用吴道子的画换,仓库地址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木道人说完后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何畴伍。
何畴伍气得浑身打摆子,为了不与他交恶,含泪舍了副吴道子的画,结果这老王八蛋转个身就四处糟践他。自古以来都讲究个财不露白,现在被这么一宣传,不知会有多少麻烦找上门来。
“跟你说了离他们远点,就是不信,你以为个个都像我这么心地纯良?”当着三个管家的面,木道人说起话来丝毫不留情面。
听木道人这么讲,何畴伍反而慢慢静了下来,多年好友,这老货绝不会只是单纯的过来奚落一番。
“开个价吧。”何畴伍单刀直入。
“聪明,一副吴道子的真迹。”木道人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真敢要啊,你可以再无耻一点。”何畴伍都被他的狮子大开口给吓住了。
“明天起,我就住进仓库,吴道子的真迹是道具,没它不行,事后就还你,本来我是想白帮你这个忙,看你说我无耻的份上,五百万,敢少一分钱试试。”木道人说完后翘起二郎腿,形象要多恶劣有多恶劣。
“你收钱我心里还踏实一点,就这么说定了,要不我再给你挂个仓库的副总经理干干?跟阿祥一样的待遇。”放下心来的何畴伍开起了玩笑。
“我是修道之人,如果你不拖我后腿,将来说不定有可能位列仙班,挂个俗务算怎么回事,还位居阿祥这个屠夫之下,此事休要再提,否则别怪我翻脸。”木道人姿势猥琐,脸上倒是一本正经。
“当年要是有你这么个道友,说不定还有翻盘的可能。”何畴伍看着木道人,幽幽的说了句。
轮到木道人被看得不自在,急忙起身溜之大吉,连个招呼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