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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我勒个了上一章标题序号又错了吗?

关于自己在天之圣堂的见闻,圣图弥从来没有隐瞒过他的学生们,因为他知道唯有团结一致的精神,才能帮助人类走向正确的道路。他一个人的意志不过是水滴,唯有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才能汇聚为洪流,而这些在他的门下学习、心怀虔诚希望与远大意志的年轻人无疑将是这道洪流的风口浪尖,他们要面临更加艰难的挑战,却也因此注定要铸就更加辉煌的功业。

正是圣图弥的坦诚,以及他在这趟旅途中展现出来的睿智、坚毅、还有那种舍生忘死的大义精神,才使那十三位在整个人族中也算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对他心悦诚服,成为了灵祈祷会最初的信徒。然而在这件事中,圣者也并非完全坦诚,至少有一点他未曾提及,那就是自己究竟如何得知了天之圣堂的方位,又为何肯定只要抵达那里,就能收获希望。

他曾以自己“得到了女神冕下的启示”作为解释,然而此种模糊的说法显然并不足以令人信服,因此学生们纵然表面不说,暗地里亦各有猜测。梵诺斯认为老师应是通过总结各个种族的创世神话,从中发现了女神冕下遗留的种种讯息,故称神启;命忒则依据老师在大地上巡礼足迹,判断出他曾在羽族的天空城卡拉岗短暂停留过,或许便是在那座据说最接近天空的城市中,遥遥望见了天之圣堂的影子,故称天启;图坦卡门甚至信誓旦旦地声称,其实在魔药诞生之前,人类中便已出现了超凡的力量,但仅有少数精英才能掌握,那股力量来自于最古老的几个部落,而老师正是其中一员,他带来了远古的传说与宇宙的真相,正是为了将部落亘古守护的秘密传播出去……

这些猜测无不基于逻辑,没有人考虑过逻辑之外的选项,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以智慧和理性着称的圣者,岂会是一个受感性支配的人呢?

然而今日,他们亲耳听到了答案。

梦。

人类的命运,曾经被一场梦决定过。

尽管圣者直言,梦境并非虚幻,而是一种启示,是对未来的预言,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尤其是当这种说法已超出自己的理性和逻辑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后。但若事实摆在眼前,以圣者之尊,又岂会将荒谬之言视为事实,乃至在这座以智慧和求索为铭言的求学大厅内说出来呢?

刻诺斯的心中一时充满了矛盾,他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情绪究竟是惊愕、茫然还是恐惧,他是否隐隐恐惧着这个说法背后蕴含的某种可能性?还是说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历史的分界点上,而可悲的是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无法改变最终的走向。这位在民众心目中一贯以严厉和公正着称的咒戒王,此刻的额头上竟微不可觉地渗出一滴冷汗,他豁然起身,深吸了一大口气,呼吸声在寂静的大厅内显得尤为刺耳。

“我不敢苟同您的说法,老师。”他冷静道:“梦境是毫无理性可言的,纵然一时对照,也不过是无数概率中恰巧撞上的一种罢了。而您却视概率为必然,任凭自己的感性主宰意志,我认为这将会把我们带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我们?”

圣者似乎对他的选择早有预料,因此没有任何意外的反应,只是平静地问道:“除了刻诺斯以外,还有谁反对这项决议吗?”

刻诺斯扭头看向自己的同学们,有人面色坦然,有人还在犹豫,而有的人却隐约流露出狂热与冲动的神色,他将这一切反应都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忽然失去了继续劝说的动力。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冷淡道:“请恕我身体有恙,不便参与今日的决议。失陪了,老师。”

他没待圣图弥回应便转身离开了求学大厅,余下的十一位门徒中,无声圣使菲、古之天使命忒、告死之眼梵诺斯与永眠者帕特里夏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以同样的理由向老师告退;灾刃亚伯拉罕、白狮鹫索罗亚斯特、启蒙者康斯坦丁与饮血者拜蒙态度坚定,自始至终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摇;心灵导师依诺丝、构造君王图坦卡门、天骑士狄斯特则显得有些犹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圣者的威严与睿智占了上风,令他们也选择留下来,聆听接下来的内容。

曾围绕在圣者身侧、为人类复兴的宏图大业不懈奋战的十二位门徒,似乎在此时此刻迎来了一场分裂,对于那些尚未知情的祷会信徒来说,这恐怕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吧。然而在圣图弥眼中,却只是历史的必然。

正如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切命运皆有预兆,只是时机未到。

不愿支持此事的学生们离开后,圣者将目光收回,从剩下的几位学生身上一一扫过,最终选出了态度更为坚定的那几位:“亚伯拉罕,索罗亚斯特,康斯坦丁,拜蒙,此事便由你们主导。以米德格拉尔平原为起始地,统合四方城邦,始建人之国土。至东者,需直面巨龙之威权;至西者,将窥见镜海之波涛;至北者,天空城之影于云中徘徊;至南者,尘精灵的大军正蠢蠢欲动。或拉拢,或利用,或为敌,或为友,仍需尔等自行决断。至于如何行事,如何扩张,如何以信仰为旗帜,如何以超凡为兵刃,更无需我一一嘱咐。欲行之事,必有所思,凡思得者,可为荣勋,史书见名。”

他又将目光转向对这件事的态度不甚坚定、只是基于对老师的信任才留下来的那几个人,平静道:“依诺丝,图坦卡门,还有狄思特,你三人便负责从旁协助,于此统合诸城的过程中,安定民心,严防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借此生事,混淆局势。若有必要,可行雷霆手段,皆由你们自己判断。”

三人相视一眼,纷纷应下,暗地里还松了一口气。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情而言,他们其实并不愿意参与到这场名为崛起、实为扩张的不义之战中去,但又不能完全坐视不理。因此,坐镇后方以稳定民心,肃清邪徒以震慑宵小,既可以完成老师吩咐的任务,也不至于沾染太多无辜者的鲜血,可谓两全其美。

当然,两全其美的另一个含义或许有可能是两不讨好,三人对视时,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苦笑。

然而,对他们来说左右为难之事,对另一些人来说,或许不过是他们暂且忍耐爪牙、日夜盼望的绝佳时机罢了。真正的野心家都擅于藏起眼中汹涌燃烧的火焰,以谦恭的姿态作为伪装,而类似的念头早已在无数个不起眼的瞬间蠢蠢欲动,隐约暗示了。亚伯拉罕忽然出声道:“若以疆域、兵力、资源乃至普通超凡者的底蕴而论,我等人族确实有向外扩张、传播女神信仰的资格。然而在绝对的武力上,又似乎有所不足。各族人神犹在,龙族的无限龙神巴哈姆特号称举世无双,巨人族的王者亦纵横一时,此等人物若非老师出手,光凭我等现在的实力,恐怕很难应对。”

圣图弥淡淡地看了这位众门徒中最为谦逊、最为恭敬也最为克制的学生一眼,看到他的眼眸中一片澈然,没有丝毫杂质,仿佛提出这个问题,确实是在为谋划大业而着想。然而圣者对自己的每一位门徒都了如指掌,自然能听出他这段话的重点并不是强调那些人神有多么强大、伟业有多么艰难,而是一个时间限定词:现在。

“现在”无法对抗的人神们,若给他更大的成长空间,放手施为,“未来”便一定能够战胜,自然不用劳烦老师为此费心了。毕竟,圣图弥只有一个,而伟业所面临的敌人,却有很多。

在那双纯澈干净的眼眸中,实则燃烧着汹涌的烈焰。圣图弥无比确信,亚伯拉罕将会是自己门下众位学生中走得最远的人,因为他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更懂得如何在恰当的时机将它们释放出来,犹如释放出一头困在笼中的凶兽,饥饿将会促使它贪食一切。

“非常时期,可行非常手段。”

圣者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不要忘记这场战争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传播女神冕下的荣光,令各族皆归信仰,也是为了帮助我等人类在末日到来之前攫取足够多的资源,如此才能带领百族,安然渡过这场浩劫。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谨记这四个字——”

他停顿了一下,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很久以前,自己离开天之圣堂时,那位严厉而冷淡的少女对自己说过的话,如今他复述出口,说给自己的学生听,却未免多了一丝讽刺的意味。可谁让命运原本就是如此讽刺的事物呢?一切附着在车轮上的,最终都会循环回到原点:“适可而止吧,诸位。”

幽幽的叹息声,伴随着莫名惆怅的思绪,回荡在古老的求学殿堂内,许久未曾散开。

……

刻诺斯没有听到这声叹息,他行走在被巨大的圆拱石柱包围着的长廊上,平稳的脚步声掩盖不住心中忧虑和急躁的情绪。这位以严厉和公正着称的咒戒王在经过中庭时停下了脚步,站在长廊上往远方眺望,恰好可以将亚尔德斯城繁荣热闹的景象尽收眼底。那些铺子与作坊,水车与磨坊,还有来来往往的民众,曾使他无比确信,追随圣者学习是自己人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然而时过境迁,正确也会变为错误吗,就像誓言一开始便埋下了背弃的种子。

他一阵默然。

身后的几个人也停下脚步,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古之天使命忒忽然用一种自言自语般的声调说道:“其实亚伯拉罕他们的选择并不出乎意料,因为他们早就对老师与那十四位冕下的誓言感到不满了。”

众人豁地扭头,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刻诺斯看似无动于衷,其实拳头已悄然攥紧。命忒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心情,依然在那里自言自语:“这是我在日常相处中观察到的。在十二位门徒中,唯有亚伯拉罕等人在超凡之路上有更高的追求,但是对我们来说,现在这个境界便是极限了,若欲往前,恐怕会落得和梅坎修斯一样的下场。这本是力量的代价,也是冕下欲告知我等适可而止的道理,然而他们却以为,这是冕下授予老师王权之力时,暗中设置的阻碍,她们不欲使凡人抵达真正的神之境界,而那个誓言也更像是束缚了他们的思想与意志。为此,一直在暗中谋求绕过这道阻碍的方法……”

“愚蠢。”

刻诺斯冷冷道,打断了命忒的话:“冕下授予人类王权之力,使人类得以自立,我等人类则为其传播女神冕下的信仰,并遵守与诸位冕下的誓言,终结纷争,维系和平,本是平等交换之理,何来束缚与阻碍?至于侵蚀现象,亦不过是凡人之躯无法承受真神之力的先天缺陷罢了。若以此孱弱之躯,得以与无限龙神巴哈姆特或苍天之神洛索诺夫等并列人神之位,他们竟不感到满足吗?”

“人是很难感到满足的,刻诺斯。”告死之眼梵诺斯沉声道:“五指之间,尚有长短,何况人心?追求不同,便是理念的不同;理念的不同,便是方向的不同;方向不同,如何并肩同行?”

刻诺斯默然不语,无声圣使菲则对此感到担忧:“纵然追求力量,也应以合适的方法。如此强硬地打破与诸位冕下的约定,恐怕会招致难以承担的后果。他们,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恐怕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一向沉默寡言,但总能一语道出关键之处的长眠者帕特里夏忽然道:“在他们的心目中,恐怕誓言并不重要,立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站在人类的立场上,他们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假如诸位冕下真的对此等背弃誓约的行径感到不满,决定收回授予人类的王权之力。你们会选择默认吗,还是站在亚伯拉罕他们那一边,反抗冕下呢?”

“梵诺斯,你愿意失去这股力量,使大地重燃战火吗?菲,你愿意失去这股力量,使人类重新沉沦吗?命忒,你愿意失去这股力量,换取诸位冕下的谅解吗?”

被询问的人要么皱眉不答,要么回避了她的视线,帕特里夏也不在意,抬头看向最前方那个站得笔挺、仿佛任何时刻都不会有所动摇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问道:“而你,刻诺斯,你愿意失去这股力量,让时间回到过去、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吗?”

平静而清晰的质问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上,渐渐被遥远地方传来的风声稀释了。

刻诺斯依旧背对着众人,他没有回答,只是抿紧了嘴唇。

他忽然想到,原来,老师说的很有道理。

什么都不懂的人,其实是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