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和平这两个字对于妖精来说是一种奢望,连理想和梦想都谈不上。
未来是和平的。
因为不列颠是一个各氏族为了争夺领地,致使战争连绵不断的国家。
如果战争能在我们这一代终结的话,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她抱着这样的期望,默默的等待着尤瑟加冕的那一天到来。
纷争万年之久的不列颠终于要迎来和平统一的时代,而缔造出这一切的王自然需要得到加冕。
这被称为戴冠仪式,是一个十分隆重的礼仪。
但是妖精是不懂创造的,它们只会模仿人类,这种仪式同样是仿造人类的社会观念而来。
不过妖精们也同样感到开心,毕竟典礼什么的一直都是一个十分热闹的时候,妖精们喜欢热闹。
越热闹越好。
所以,这样的仪式自然需要准备上一段时间。
“哎呀哎呀,真是辛苦的一段旅程呢,梣,恭喜你总算是能够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呢。”
梅林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说道,梣听到梅林的话后,手中擦拭剑的动作微微一滞。
看向梅林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面前的家伙有点奇怪。
可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是毕竟一同前行了这么久,再加上梅林与她之间的关联十分复杂,她也就没有多想。
从很小的时候就相识了,当初也是他将自己带走,接下了师父对他的交代陪在她身边。
教她各式各样的魔术技艺,只可惜在剑术这上面她的天赋实在不高,没办法继承师父最强的剑术。
但好在她的魔术天赋很高,记忆中多出来的那些来自泛人类史的魔术奥义,再加上梅林的点播。
如今她的魔术造诣可以说是十分的强大,不亚于一些神明所能达成的神秘。
也因此,在很早以前,梅林对她的帮助就已经微乎其微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对她而言,梅林在她身边就能让她确定自己没有漫长的路途中迷失自己。
仿佛时刻在提醒着她,那一天的离别就好像发生在不久前的过去一般。
“是啊,终于能结束了。”
“那么梣,你想好要怎么说了吗。”
“说什么?”
梣有些疑惑的看着梅林,梅林脸上依旧带着微笑,说起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对方的脸上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年幼时如此,数千年来的旅程如此,每次从【棺】中苏醒后看到的依旧如此。
这个笑容曾经让她感觉放松,但现在却让她感觉有些陌生。
“不知道吗,嘛,如果知道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我的工作应该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啊。”
梅林微微伸了个懒腰,梣皱起了眉头看着他。
“别这么紧张嘛,梅林大哥哥是不会打算对你做什么的。”
梅林手中的木杖轻轻一敲地面,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收敛起来,用着十分感慨的语气看着梣慢慢说道:
“梣,你的旅途还没有结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你到底在说什么?梅林。”
梣有些生气了,不过这其中还有几分她察觉不到的慌乱,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而她却一无所知的无力。
“还记得你师父最后和你说的话吗。”
梣的内心一动,即便被数千年的时光所笼罩,她的心灵深处也一直保有一块净土,不被任何情况干扰。
“这些年来,你过得开心吗?”
梣沉默了,不过她并不想在这上面花时间,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以后都不会再有争斗,她也不用再疲于奔命的去拯救妖了,而且……
“其实我骗了你。”
“你说什么?”
“还记得离开的时候,我和你说只要你能纠正妖精的错误,你师父还有雨之氏族的妖精们就能回归吗,那其实是错的。”
梣的心头如同被猛锤了一下,一瞬间感觉大脑有些晕眩,有些不稳的要向后倾倒,但很快她就止住了动作,并用手撑住了自己。
低着头坐在石头上,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十分脆弱,但她依旧保持着身心,没有出现崩溃一般的情形。
这一点,也在梅林的意料之中,说实话,梣这数千年来的举动带给他太多的意外,在那样的恶意风暴下依旧能保持住自己的心灵而不变。
仅仅是这一点,梣就不愧救世主之名。
场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梅林没有其他动作,依旧保持站在原地看着梣的样子。
“为什么现在要和我说这些。”
梣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她没有痛哭,也没有责怪,这数千年来的时光,早就已经让她流不出多少泪了。
自从奥克尼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流过泪了,或许她早在心里就已经流干了吧。
“因为这是忠告。”
“忠告……为什么。”
梣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刚刚骗了别人的人最后却还要说一句忠告,这种恶劣的行径究竟算什么。
“就当是我对没办法诉说的另一个人所说的话吧,就像你师父也没能对你说出口的话。”
梅林的眼前仿若浮现了一个身姿,那个为了消弭战乱决定成为理想中的王的少女。
在他的眼中,面前的梣仿佛和那位王重叠到了一起。
“等待着没有救赎的未来,是很痛苦的,怎么说也在最后的最后努力了一次,如果能有点报酬的话,不也挺好的吗?如果别人不给的话,就向你的师父去索要吧。”
听着这有些无法理解话,梣只能微微扭头不做评价。
“嘛,话就到这里了,你师父也是个很软弱的家伙,别看他那副样子,但实际上他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要走上一条不归路,自己又不能做什么,最后只能选择逃避到不会与任何时代交接与干涉的断层之中,这种人最可恶了。
就是这种明明心中怀着感情却苦于无法诉说,结果只能选择逃避放任来达成满足的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差劲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导致一次又一次的犯错啊。
一定要别人把话讲清楚了才能去做嘛,这种扭曲的家伙为什么会是我的御主啊。”
梅林开始口若悬河的疯狂向梣抱怨着,就像是积压了非常久的不满总于能够得到解脱一般,飞快的吐出一大段话。
听的梣都有些一愣一愣的,前一句话还没记住,下一句话就闯进脑海里,把思绪搅的一团糟。
“嘛,话又说回来,或许就是因为我俩都一样的无可救药,所以才会被召唤吧,唉……”
梅林唉声叹气的,这下梣终于反应过来了,手攥紧成拳头,一扬一扬的似是要给梅林一拳。
但梅林却忽然止住话头,抬起法杖指向天空。
“你能看到那里有什么吗。”
梣被梅林这一转移话题给引走了心神,下意识的顺着法杖的指向看去,结果除了满天星空以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正想问问梅林想说什么时,梅林早就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梅林,你这混蛋!!!”
正在教特特洛特如何煮饭的黑骑士两人听到梣的这声喝骂顺势看去,结果就看到怒气冲冲的梣向他们走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果那一晚梅林究竟说了什么完全不清楚,梣也完全不清楚梅林究竟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究竟只是故意想要找个乐子,还是独属于他的真心,梣也实在搞不明白。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天过后,梅林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它们的面前了。
就好像真的如他说的那般,自己的工作已经做完,也该功成身退了一般。
黑骑士和特特洛特看着站在山崖边许久的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黑骑士只是说道:
“梅林他一直是这样,梣你也应该习惯了才是,他可能又去找哪里寻欢作乐去了,过几天他就又会回来的。”
“是啊是啊,梅林那个恶劣的家伙肯定不知道躲哪玩去了,可恶啊还不带上我……额我是说,梅林嘛,肯定是看尤瑟那家伙要加冕了,最近不用去管妖精的事了所以就跑去找乐子了,看开点嘛,大不了下次我和黑骑士帮你按住他,让你好好揍他一顿,发泄一下。”
梣背对着他们没有说话,这下连他们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但不是对梅林,而是对梣的。
他们并不清楚那天梅林对梣说了什么,不过梣最近的情绪也确实不太对劲。
至于吗,因为梅林那家伙,明明以前很多次都这样,也没见梣又多生气来着。
“他不会回来了……”
“……什么?”
梣说话的声音有些小,又站在山崖边,风吹的猎猎作响,话语消失在风中。
梣转过头看了眼两人,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眼神,那个眼神恐怕他们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是一种有些绝意的神情。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梣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至少当时的他们并不知道。
“哈哈,没什么,等下次见到梅林我肯定会好好教训一下他的,不过现在的话我们还是先去一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去解开不列颠最大的谜团。”
……
“所以,那一次梅林就离开了队伍是吗。”
陈无涯开口问道,埃克托喝了口酒点了点头,随后接着说道:
“现在想想,梅林那家伙可能早就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躲过了后面发生的那件事,我是不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但他很可能并没有和梣说,那个该死的花之骗子。”
埃克托看起来对梅林的不告而别有些愤怒。
不过比起不告而别,或许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明说这件事,更让他生气。
但埃克托的怒气只是升起了一会,很快就松垮下去。
“不过就算他说了可能也于事无补吧,毕竟这种事不是靠一次两次的仔细观察就能改变的东西,也不是像灾厄那样只要解决了就没事的存在。”
陈无涯眉头微皱,梅林为什么要离开小队,他既然提前知道了什么事的话,为什么不和梣说呢?
他无法揣测梅林的想法,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对梅林这样的所作所为早有预料一般。
这是很奇怪的情况,他确实没办法揣测出梅林的想法,可偏偏他的本能在告诉他,梅林就是会这样做的人。
所以,他认识梅林吗?
这下他身上的谜团又多了一点,不过好在这或许可以得到解答,如果说自己的过去曾和梅林有过交集的话,很可能能从哪里得到些许踪迹。
陈无涯暂时将这个念头放下,开口问道:
“你刚刚说,尤瑟的加冕地点在伦蒂尼恩?可我记得那地方应该……”
埃克托点了点头,但紧接着解释道:
“你现在看到的伦蒂尼恩和当初的可不同,当初的伦蒂尼恩可是一座无敌的要塞都市,尤瑟也是以这座堡垒才能抵挡住妖精们的进攻,最终统一整个不列颠。”
“原来如此。”
“不过把地点放在伦蒂尼恩的时候,我也曾有过疑惑,毕竟伦蒂尼恩虽然是无敌的要塞,但战争过后残留的血气会吸引摩耳斯靠近,如果考虑到安全问题的话,靠近中心的索尔兹伯里更加合适。”
“是由什么原因吗?”
“确实有,因为索尔兹伯里离大洞很近,在不列颠里的妖精,从心理上就无法接近那个大洞,梣感觉那地方存在很特别的隐秘,所以便没有把加冕地点放置在那。”
“可你刚刚说……”
“这就是我要继续讲的事了……”
……
救世主梣,黑骑士埃克托,妖精骑士特特罗特一行人向着大洞,在平息了氏族间纷争的不列颠旅行着,此时是妖精历400年,距离伦蒂尼恩的戴冠式还有半年的时候。
“梣,真的要下去吗?我反对,这里果然很糟糕!”
特特洛特感觉光是靠近这里,就天然有一种畏惧感,像是存在于灵魂深处的一种诅咒。
黑骑士同样有这种感觉,仿佛他们只要进去了,就一定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所以千万千万不能下去。
“但是这里没有危险,大洞的周围不会出现摩耳斯,妖精们也不会接近,不用担心被袭击。”
梣看着大洞,她倒是没有其他两人那种感觉,不过也同样有些不好受。
可这种不好受就像是看到某种扭曲到极致的异质的能量,所造成的心理负担,并没有那种宛若被诅咒的感觉。
三人讨论了一下后,梣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这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在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另外两个人的身份以后,她大概有了猜想。
“既然这样,那就我去吧,特特洛特你用【线】绑住我,埃克托你在斜坡边上随时准备拉救生锁。”
“什么?你去?这太危险了梣,只有你一个人万一下方有什么不对劲,连个援助的都没有,不行不行。”
特特洛特连忙摇头拒绝。
见状,梣只是笑了笑,然后轻轻拍了拍自己腰侧的剑说道:
“放心吧,即便有什么万一,这把剑也会保护着我的。”
听到梣的话,两人看了眼梣腰间的剑,特特洛特皱眉说道:
“嘛,虽然有这把剑保护,但是还是感觉会有危险啊,要不算了吧。”
“这一次充其量只是侦查,不会有事的。”
“没什么充其量,只有你在考虑侦查以外的事情,在想什么“遇见危险的话立即发起攻击怎么样”之类的,这种作战也只有你想的出来。”
黑骑士毫不犹豫的对梣的做法进行驳斥,梣摸了摸头笑嘻嘻说道:
“欸~?我只是按自己的步调来而已~?不过,我的确在依靠着大家,不论是多么严酷的战斗,大家都能笑着克服,被挫败过很多次,被讨厌过很多次的我,能走到今天这个程度也是多亏了大家,所以相信我吧,我们这次也毫不例外,肯定能度过去的,麻烦你们了。”
结果还是要下去啊,特特洛特和黑骑士心头闪过一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