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伏在一个土坡上,抬头看着东方泛着蒙蒙晨光的天空。
他的身后是一片茫茫的芦苇荡,微风吹过,芦苇荡中那些两人多高的芦苇也随风摇动,仿佛是一群围观的观众,在期待即将要发生的事。
两里地外的芦苇荡里已经藏好了船,一击之后,无论成败,他们都会第一时间乘船逃走。
这里就是历史上那个着名的地点-----阳武县东南,博浪沙。
东方的太阳渐渐升上来,夏日的晨光变成了灼人的阳光,晒的人头皮发烫,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原本还有些星星的天空也变成了一片湛蓝。
伏在土坡上的易承抬眼看着这片天空,这感觉很熟悉。
九十多年前,在桂陵山地参与那场埋伏时,那天的天空,和今天的一样湛蓝。
只是当年躺在自己身边的老兵刘二,恐怕早已归于尘土,如今在自己身边的,是张蕤和铁冲。
齐国、魏国、赵国...那些曾经叱咤的名字,如今也都已经湮灭,秦国,这个唯一的胜出者,现在接管了这片土地的领导权。
现在,易承却参与到了一场对秦国最高统治者嬴政的暗杀行动中。
说来也巧,对于易承来说,嬴政与他无冤无仇,甚至上上辈子他们还是兄弟,尽管最终因皇权交恶,可血浓于水,怎么说也算是亲兄弟。
可现在,易承所在阵营的目的,却是要杀死他。
易承不确定因为自己的加入历史会发生什么改变,当初他也想过干掉嬴政,自己夺权当皇帝,不过因为种种条件限制,最终没有选择那么干。
现在有人替他选择了,这个人,就是张良。
悉知历史脉络的易承,在自己无限重生的轮回中,给自己定下过许多基本原则,其中有一条趋利避害的原则,就是要和那些历史上的成功者交好。
张良显然是一位相当成功的成功者。
不论是从人品还是智谋,成就还是功劳,入局乃至结局,这个人都几乎达到了巅峰。
在知道张良辅佐的大汉王朝终将会推翻秦朝的历史时,易承就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他这一边。
人生最重要的选择就是站队,在不是自己创业的前提下,站好了队,那人生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普通人看不到未来,站队时自然总会小心谨慎,可易承就没有这种顾忌,熟知历史脉络,总是能让他站到一个好队伍里来。
这次的计划,从头到尾,都是张良一个人设计、计划并执行的,这一切的根源,都源于张良个人对于嬴政的仇恨。
易承一直秉承着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真恶精神,对于张良深入骨髓的仇恨,他从不提起。
只是同张良交往了一年多的时间,他渐渐能够理解张良的这种仇恨。
在后世,易承听说过许多因为国仇家恨而复仇的事情,往大了说有基地组织对自由国发动的袭击,往小了说有用燃烧瓶投掷靖国神社的张强,那些仇恨中有卑劣的,有高尚的,有为家国荣誉的,也有为一己私利的,等等不一而足。
当一个有能力的人,拥有了坚定的仇恨之后,往往能够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
世人往往会对这些破坏横加指责,认为是他们这些人被仇恨蒙蔽双眼,从而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可易承却觉得不是这样,蠢人会因为仇恨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但往往聪明人,在拥有了仇恨之后,他们做事会更加理智。
这一次的博浪沙伏击,每一个环节,张良都有考虑,尽管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击杀秦始皇,但是按照计划,击杀的机会至少有五成把握。
“来了。”张蕤顶着一个芦苇编织的草帽,从高处的坡上爬下来,朝伏在下面的易承和铁冲说道,也把易承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铁冲浑身缠满了芦苇,看上去裹的像个稻草人,这让他跟身后芦苇荡融为了一体,他手中的大铁锤,上面已经被涂好了一层铁锈和见血封喉的乌草汁,一旦砸中任何生物,恐怕都难有活命的机会。
马蹄声响了起来,一队队马队开始从驰道上奔驰而过,不远处还能听到那些斥候们在大声交流着驰道上的情况。
易承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渐渐加快,太近了,真的太近了,易承甚至能听到骑兵的马打响鼻的声音,那声音犹如在耳畔。
当初商议最终刺杀计划的时候,张良本来只打算让铁冲一人在博浪沙伏击,不过他没想到易承和张蕤都主动请缨,张蕤目的是协助铁冲,在投掷完铁锤之后,紧跟着投掷带毒的飞刀,确保刺杀的成功率,而易承来的目的,却是为了亲眼见证击杀嬴政。
张良开始并不同意,可易承张蕤铁冲三人似乎都下了死士的决心,决意要一同前往,张良最后才勉强允许他们三人互相照应。
宽阔的驰道上,开始陆陆续续有马车通过,这些都是两驾的先行马车,上面装载的都是一些石碑货物。
随着这些马车通过,后面陆陆续续开始出现四驾的马车,这些马上看上去已经有些豪华,这里面有高官显贵,也有内宫亲眷。
整整过去了四十多辆马车,易承他们三人终于看到了六驾马车,那种六驾马车,横柱立木都是金子所铸,窗户上还有各种精致雕刻,护卫也比别的车架要多,一看就与其他车驾有着明显区别。
秦法中,天子所御驾六,余皆驾四,乘六马的马车,几乎就宣布了是嬴政的专车。
铁冲已经将半个身子挪到了土坡上,芦苇衣服很好的将他隐藏了起来,没有人在意在斜坡上他这束芦苇。
只等六驾马车行驶到自己的正前方,就可以发动袭击。
不过正如出发时他们所得的情报一样,六驾马车一共有三辆,谁也不知道始皇帝嬴政在出发时坐上的是哪一辆。
“为之奈何?”铁冲看着缓缓驶来的三辆六驾马车,小声地朝张蕤和易承问道。
不等易承说话,张蕤就眯了眯眼睛,恶狠狠地道:“就砸中间那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