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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肩并肩漫步村间巷子,除去碰到村民们热情的打招呼,各怀心事一时没了说话的心情。

“哥…”

“杏儿…”

突然两人同时开口,打破彼此之间的尴尬。

李红兵笑笑,示意让山杏先说。

“哥,等新宅盖好,接崔姐过来住好不好,她一个人很孤单,周围都没人跟她说话。”

“好,到那时候我们一起去接她。”李红兵点点头,对于身旁这位善良的女人,心中只有爱怜,不论何时都在为别人着想。

“哥,你要说什么?”山杏侧过脑袋。

李红兵现在什么都不想说,直接抓起山杏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有人呢!”山杏羞涩的左右看,生怕有村民经过。

“怕啥,我拉自己媳妇手。”

李红兵故意放大声音,忽然想起什么,“我们去大奎家一趟,施工队已经到咱家,明天就准备动工,十多个人吃饭,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请桂凤嫂帮忙做饭。”

大奎家。

夫妻俩正忙着把七香散撒到鸡圈,别说这药粉刚撒下去,鸡圈边边角角熏出来好多鸡虱、西瓜虫、地鳖虫,这些虫子像是碰到极为恐惧的事情,不要命的往外跑,这就便宜鸡了,一个个欢快的咕咕叫,享受一顿丰盛的蛋白质大餐。

“红兵叔这药粉真攒劲,你舀那么多干啥。”

大奎抱着装有七香散的水桶,刚还打算全部撒光,看到效果后心疼的埋怨婆娘用的太多。

桂凤也不惯着大奎,眉毛一扬准备给自家男人开个小灶,这些天挣点钱,忘记家里谁是大小王了。

“大奎,在家没?”

听到院子外红兵叔的叫喊,大奎躲过迎面飞来的水瓢,赶忙走到院门。

拉开大门,见红兵叔和山杏手拉手站在门口,打趣道,“我是该叫山杏婶还是叫山杏。”

山杏羞的满脸通红,想把手拽出来,奈何被李红兵牢牢攥着。

“随你们,我无所谓。”李红兵目光越过大奎,“我找桂凤嫂帮忙。”

“红兵叔,咋不进来坐,有啥事?”桂凤乐呵呵的走到门口,心里清楚但凡红兵叔找人帮忙,准有好处。

李红兵说明来意,“老宅不是要改造嘛,住了一批工人,我寻思请你带几个人帮忙去给做饭。”

“你那房子早就该翻了,都多少年了,现在谁还住木房,又潮又湿,要几个人。”桂凤喜的眉毛扬起。

“四个人,每天三顿饭,一天100块工钱。桂凤嫂费心,花多少钱到时候找杏儿报账就行。对了,锅碗瓢盆劳烦一块准备,今儿晚上就开始第一顿。”

“这么赶啊,也是,再过一段时间就到雨水季了。那行吧,东西我来准备。”

目送李红兵和山杏离去,桂凤心里美的像是草甸盛开的野花,找人买菜做饭都是自己管,里面油水可不小,每天多报一点帐,谁能看得出来。…

该找谁来做饭。

肯定是玉枝、铁梅、秀娥、春兰,这四人都是打断骨头带着筋的老姐妹,自己要是干点啥,她们也不会多嘴。

心里选好人手,准备进屋换身衣服去通知一声。

抬起头,勐地看到自家男人那张黝黑老脸,吓了一跳,不等开口,就听大奎瞪大眼睛。

“死婆娘,老子警告你,帮红兵叔干活别耍心眼,该是啥就是啥,别为了点昧心钱,伤了两家情分。”

“滚,老娘是那种人。”

被自家男人一提醒,桂凤清醒过来,暗骂昏了头,坑人坑到红兵叔身上。

……

回到老宅,门前王海正拿着设计图给工人分配工作。

但有个人蹲在水渠边,跟施工队伍格格不入。

李红兵打量片刻,“大友?”

听到有人喊自己,刘大友回过头,看到是李红兵后马上站起身,一手拎竹筐一手拎编织袋,快步走过来。

“大友,怎么蹲门口,进屋等啊!”

刘大友不自在的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补丁衣服,又看了眼老宅大门,腼腆笑道。

“没事,我在门口就好。”

“说什么话。”李红兵气恼的拽过编织袋,“走,进屋喝碗水,瞎子也是,有客也不喊我一声。”

说罢强行接过沉甸甸的编织袋走进大门,刘大友先是冲山杏咧嘴笑了一下,赶忙跟在后面。

院子里工人们正在忙着给要拆的房子标线,稻场上乱糟糟摆放着各种工具,鸡棚已经被拆除,家里的动物也没了踪影,估计被瞎子带到草甸上。

李红兵拉着刘大友坐在水井边。

“你婆娘好点没有?”

提到自家婆娘,刘大友这才露出笑容,“好多了,现在能下地走,身骨也不寒了,前两天去广明药堂抓的药,广大夫说再喝两个疗程就好了。”

听到病人好转,李红兵也替刘大友高兴。

“那就好,让你婆娘好好休息,别干重活,人好了,家就好了。”

刘大友对李红兵那是真感激,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要是没有李红兵,好好一个家就完了。

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赶忙把竹筐拽到面前,扯掉上面的蒙布,“李大夫,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是自家做的桃干,好吃的很。”

“见外了,还拿啥东西,带回去。”

李红兵连忙拒绝,本来家里有病人,钱也花光了,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就指望这点桃干卖钱支撑家用。

“我爹说李大夫必须得收下,你可是我家大恩人。”说着话,刘大友又把鼓囊囊的编织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套牛皮马鞍。

看到第一眼,李红兵就喜欢上了。

没有精美花纹,最简单质朴款式,皮子摸起来格外柔软顺滑,凑近表面毛孔清晰可见,用手握犹如绸缎一般。

如果架在黑风背上,绝对拉风。…

见李红兵露出满意表情,刘大友暗暗松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放在马鞍上。

“你这是?”李红兵皱起眉。

“李大夫救了我婆娘,我爹知道你花钱买马鞍,把我骂了一顿,说这钱不能收,让我送回来。”

“一码归一归。”李红兵没多说,正好山杏送茶过来,就附到山杏耳边说了几句。

等山杏折返回来时,手里多一叠钱。

李红兵把马鞍上的钱和山杏拿来的钱合在一起,递给刘大友。

“李大夫,使不得。”刘大友惊慌失措的摆手。

“拿着,我李红兵治病救人那是职责,没想过占过谁便宜。这钱你要是不收,把东西拿走,以后咱们就当没见过。”

看到李大夫一脸严肃,刘大友心里发慌,不接以后就是路人,接了回家被老爹骂,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接下钱。

李红兵瞬间表情一变,乐呵呵的轻拍刘大友肩膀。

“这就对喽,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干嘛,杏儿,晚上做几个好菜,等会还有人过来,一起喝顿酒。”

话音未落。

院门外面响起大奎的声音。

“红兵叔,我们来帮忙了。”

……

老宅改造,听起来简单,干起来累死人。

除去主屋不动,其它后来加盖的房屋全都要拆掉。

首先东西全都要清理出来,别看屋子没几间,收拾起来东西不是一般多,尤其是仓库里积攒很多年的农具,现在几乎都看不到了。

像是风车,比李红兵年纪都大,以前是用来车稻谷,小麦,玉米等粮食里面的秕谷,灰尘,叶子,杂质。

打谷机,收割完的水稻直接就在稻田地里用打谷机脱粒。

还有耙,犁,斗,背架…

更多的农具连李红兵也叫不出名字。

扔了吧。

舍不得,这些都是老宅的记忆。

丢了它们,估计爷爷会晚上托梦揍自己。

忙活到太阳落山,才把屋子收拾完,只剩厨房没动。

李红兵一拍脑门,“完了!”

众人投以疑惑目光,李红兵尴尬的说道,“傻娃和瞎子今晚没地方睡觉了。”

嗨!

就这。

大奎笑呵呵道,“没事,晚上去我那睡。”

瞎子摇摇头,“家里不能没人看,我跟傻娃在后院打个地铺就行。”

这孩子仁义。

众人听到瞎子的回答,默默点头,知恩图报的人谁都喜欢。

李红兵眼睛一瞪,“你和傻娃晚上去崔姐屋子睡。”

崔老师在红兵叔家还有屋子。

一众老爷们露出八卦笑容。

你们…

李红兵摇头苦笑,明天村里又有新话题了。

饭菜端上桌。

招呼众人坐下,李红兵特意把王海和孙强也叫了过来。

毕竟这段时间他们会呆在村里,混个脸熟,以后有什么事也好办。

一顿晚饭在李红兵刻意引导,两帮人熟络的称兄道弟起来。…

酒喝到一半,孙强接到一个电话,等回来时一副愁眉不展模样。

询问后得知,请的木匠因为家里有长辈过世,暂时来不了草沟村。

王海听完差点蹦起来,老宅改造最重要的就是木匠。

整个改造方案遵循以旧修旧,所有新屋都是木质结构,而且还不能使用钉子,全都以榫牟为主。

这木匠到不了位,别说改造,就是动工都够呛,而且老屋已经拆掉,总不能一直等到木匠来再动工。

李红兵听完眉头紧锁。

这事不能怪王海,毕竟人死为重,死者为大,其它与之无关的事情都要让路,可以理解。

“水生,你木匠手艺没丢吧!”

王海,孙强的视线一下落在水生身上,同时暗暗摇头。

倒不是瞧不起水生,而是工装木匠跟农村土木匠不同,眼前这位水生看不灵光。

大光头,老黑脸,句偻腰,一身土布对襟褂,腰间斜插一支吊着红布烟袋的旱烟管,时不时嘬一口,吐出呛人的土烟。

要是说他种地厉害,二人相信,可要是说木匠厉害,那还是算了吧!

邦邦邦!

水生把烟袋锅对着凳子腿磕出烟灰,不紧不慢烟杆插回腰间,“鲁班爷传的手艺,咋能丢呢。”

李红兵故意问道,“露一手?”

水生知道红兵叔这是在抬他,也就不客气,对瞎子说道,“骑车去我家,让你奶把我吃饭的家伙事带过来。”

没一会,瞎子提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回到院子。

众人没了喝酒的兴趣,纷纷起席看起热闹。

水生打开木箱盖板,里面整齐摆放木匠用的工具,带着些许醉意伤感的轻抚这些一直陪着他的伙计。

接着水生从推倒的房屋废墟里,找到一根粗木回到众人面前。

“做个马凳,献丑了。”

说完,拿起炭笔在粗木上做记号。

孙强和王海对视一眼,眼中鄙视毫不掩饰。

农村木匠是牛鼻,但你连尺子都不用,这就有点装比,瞧不起人的意思了。

做好记号后,水生又从木箱里掏出墨斗盒,左右看看,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倒进墨盒,用手指搅了搅。

这才李红兵看来,脑子里冒出一句话。

让开点,老子开始装比了。

水生捏着墨斗坠子拉出一根墨线搭在木头上,手指轻轻一挑,木头表面留下一道黑线。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很快粗木上留下一道道横七竖八的黑线。

弹完墨线,把粗木斜着固定好,水生又拿出一把长锯,吭哧吭哧开始锯起来,中途又换了好几把长短不一的锯子。

随着木屑飞溅,粗木被分解成大小不一,长短不一的木料。

然后水生又拿出木钻,凿子,各种刨子,对着木料加工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不觉周围的人多了起来,不光有李红兵他们,还有隔壁的工人听到消息也跑过来看热闹。…

很快木料渐渐露出形状,马凳说起来简单,就是一块木板,下面四条凳子腿。

要是用锯床切割木料,再用钉子哐哐一顿钉,很快就能做好,可水生是纯手工。

配件做好,还要用刨子修形,凿子开槽,这就要靠经验和眼力,有一点不对称,这张马凳就废了。

月上柳梢头。

水生把拿起一根凳子腿往面板上的凹槽一卡,再用锤子敲几下固定好,接下来就是剩下的三条凳子腿。

最后,水生似乎有意炫技,在凳子腿之间增加一根木条用来固定结构。

完工。

一张不用钉子,纯手工榫牟的马凳完成。

“看看吧!”水生不屑的把马凳递给孙强,自己拿起烟袋锅,呼呼抽起来。

接过马凳的孙强,翻来覆去的检查,结构稳定,榫卯连接处规整平滑,表面有些毛刺,但能在黑灯瞎火的条件下手工做出一张凳子,这些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把马凳放在地上,孙强站上去,故意屈膝做出下压动作,马凳稳如泰山,完美承受突然增加的力量。

王海对身旁一位看热闹的工人说道。

“把水平仪拿过来,测测。”

工人拿来水平仪,放在凳子上打开开关,射出一道绿色光线,与凳子面齐平后,读出参数。

“误差0.3毫。”

哗!

周围工人包括王海,孙强一片哗然。

随即对水生投以赫然目光。

牛鼻。

太牛鼻了。

纯手工,竟然只有0.3毫米误差。

要知道水平仪差允误差范围也不过0.2毫米。

听到结果,水生反而悲伤的叹口气。

“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要是被师父知道马凳做歪了,又得挨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