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诺神色怪异,但奇怪在哪里,他自己一时也难以表述出来。
索伦轻叹了口气,侧首道:“陪我出去走走吧,说到底,那些毕竟是你的士兵,我才应该是陪同的角色才对。”
闻言,埃利诺顿时将方才的想法抛之脑后,沉默的点了点头。
是时候了,是时候去见见那些好兄弟了,他允诺的公正与荣耀已然到来!
起码是大部分。
得到回应,索伦率先起身,悼念那些士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要应付在外的诸多贵族,虽然他根本无需在意,但刺耳的苍蝇嗡鸣总不如猎豹的吼声来的悦耳。
看到索伦站起,莉莉安顿时迎上前去,亲自为其披上大氅,并细心的梳理着贴身的衣领和大氅上的绒毛。
仰着脖子任由妻子摆布,索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萨穆姑姑似乎很喜欢你,她对我可还远没有这么亲近。”
“我们女人当然有自己的话题,你这只大狮子还是别操心了。
姑姑说以后要我常带着伊芙去看她,姑姑她没有孩子自己一个人住在纳乌兹行省那边,我就私自同意了。”
索伦眼眸微动,点点头,“应该的。”
说话间,索伦的衣领已经再度变得挺拔,莉莉安稍退半步,打量着爱人面带骄傲与喜悦,“好了,狮子的绒毛就应该这样!”
索伦无奈摇头,“你还真把那个笑话给当真了?”
莉莉安似有些不满的抿了下嘴,随后面带微笑的向埃利诺轻轻点头道谢,“这样称呼不好吗,我的男人就是骄傲的雄狮。”
索伦笑笑不再辩驳,挽着爱人向外走去。
在其身后,埃利诺也披上风衣,向波莉叮嘱道:“不要与那些贵族们靠的过近,那里没有你想要的生活。”
听到埃利诺叔叔话语中的隐意,波莉眨了眨眼,随后重重点头。
但埃利诺不知道的是,在波莉点头的前一刻,她脑海中想到的正是埃利诺的遭遇,被那么多人关注着,惦记着,的确不怎么舒服。
“洛克叔叔早上去了哪儿?”
“爷爷说他不喜欢太过严肃又热闹的场面,很早就去了库萨伯伯家。”
“嗯。”
说实话,他也不怎么喜欢。
来到外面的街道,索伦先将莉莉安送上飞空艇,示意侍卫离去并命令将飞空艇停在城外。
三人还未来到巷口,那些等待了许久的贵族的眼睛就已经亮了起来,微动的嘴角也预示着他们口中肯定积蓄着诸多话语,或恭维、或赞叹、或诉诸功绩!
然而不等他们张开嘴发出嗡鸣,索伦率先开口,“找辆马车,去城外。”,话至一半,他侧首望向埃利诺无声询问着什么。
“城外的墓区。”
话音刚落,蓄谋已久的贵族一个比一个喊的大声,招呼着自家的侍从快些将马车赶来,一时之间,杂乱的场景甚至堪比城西的杂货市场,而且还得是节日前的那几天。
索伦烦躁的蹙起眉头,面露不快。
埃利诺冷冷的看着这副场景,也轻哼了声。
人群之中,城主达内尔咬了咬牙,上前半步大声提议道:“普里斯城的公共马车颇具特色,还请亲王能给予评鉴!”
就在他的声音落下之后,其他贵族顿时安静了下来,因为索伦亲王点头了。
下一刻,在外维持秩序的警员顿时跑出去拦下一辆公共马车,并将其引入了街道之内。
见状,贵族侍从也有样学样叫了架马车。
于是,这样怪异的场景便在普里斯城内上演,一群富硕到能买下半个城区的贵族富商,此刻和无数庶民一般挤在晃悠悠的公共马车内,与那些披着麻衣、衣着不堪的人同处一室。
当然,索伦那架马车的处境还没那么糟,除了三人,只有达内尔登上了这架马车,另外还有三位原本的乘客,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
与泽弗奈亚坐在一列,达内尔颇为紧张。
他虽知晓埃利诺与亲王关系匪浅,但也没有想到两人的关系会如此亲近,也因为这样他刚刚选择冒了一个险,赌亲王与埃利诺是同一类人。
达内尔赌对了!
他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与其追逐,不如成为!
关系亲近的人总有诸多相似之处,当你成为追逐的身影时,后者也自然会与之亲近。
望着街道之外,索伦突然说道:“普里斯城似乎没有太高的建筑。”
达内尔等了会儿,见埃利诺并未回话,他赶忙回道:“附近常有魔兽出没,高的建筑容易受到关注,大家也就不会望高处修了。”
索伦微微颔首,“这样啊,靠近边界的城池的确要考虑这些。”
就在其说完,达内尔一阵心热。
达内尔的家族虽说一直担任普里斯城城主,但却少有安心的时候,每年总会发生魔兽入城引发骚乱的事,他自认难辞其咎。
只是达内尔自身与军队并无联系,所能依靠的就只有城卫军和警厅,这也是后两者在城内颇受尊敬的原因。即便如此,许多时候也还是力有不逮,上次的兽潮如果不是冒险者公会与卡莫学院的驰援,普里斯城能否继续存在都是另说。
随后,索伦与埃利诺的交谈更令其振奋不已。
索伦随口问道:“霍曼,有没有兴趣回到守护者军团,12号驻地还缺一位中校。”
达内尔嘴唇蠕动急切的想帮埃利诺应下,要知道一处驻地只有一位上校和两位中校,埃利诺背后又有亲王的支持,以其的能力实质上掌控一处驻地不在话下。
那可是编制五千人的精锐部队!再加上精锐的装备和众多非凡者将领,在完成任务之余,足够解决普里斯城面临的问题。
然而过了许久,达内尔也没听到埃利诺的回应。
强压下站起身回头张望的念头,达内尔知道,埃利诺拒绝了。
索伦叹了口气,“以后吧。”
埃利诺笑了笑,“等我活着从大森林回来再说,我可没忘记那些魔兽,他们惦记着我的家,我们也惦记着它们的脑袋!”
“都说了,你就是个野兽,随时都准备咬上一口。”
“你呢?不更是这样。”
“对...”
两人的交谈中,马车晃悠悠的来到了城东门,按照既定的行驶路线,车夫需在这里停下,但今天的顾客明显大不一般。
早有传闻,索伦亲王要驾临普里斯城祭奠奋勇抵抗兽潮的英雄,如今的阵仗似乎正预示这点。
来到城外,向哪里走车夫自然心中有数,只是没多久宽阔的道路便来到了尽头,这儿距离墓区也有两公里左右,但车上的大人物没有发话,他也只得迎着头皮驱赶马车准备进入不算宽阔的步道——一条在荒草丛间的土路,其上如今蓄满了积雪。
普通马车可以行驶,但公共马车由两匹马牵引,车厢宽大,免不了会陷在什么地方。
万幸的是,他听到了那个喊停的声音。
是埃利诺。
沿着人们悼念亲友的道路一直往东北方向走,没多久他们便看到了那座低矮的小土坡和一条流晶似的小冰溪。
越过凝上的溪流,埃利诺先是望向一个方向愣愣入神,随后才指向另一边,“那里全都是在历次兽潮中牺牲的士兵,自后向前,不息不止...”
索伦点了点头,“过去,看看吧。”
他们几人没觉得有什么,后面跟来的诸多贵族却是苦不堪言,墓区地处野外,自然不会有什么硬化路面,地面不甚平整又满是积雪和凝固的冰霜,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
不过饶是如此也无人敢发表半点不满,只是默默跟着。
索伦的手轻抚过那些粗糙的墓碑,感慨的念着上面的名字,“恩斯德。”
“那是一个老兵了,在我刚加入城卫军的时候,他就已经年近四十,早就能退役了,但他说他喜欢这种生活,不走...”
“利库克。”
“这还是个小伙子,你我相遇时也就是他如今的年纪,恩斯德和他关系很好,那时大家还提议恩斯德把小女儿嫁给他,说不定能成...”
“德里安。”
“他是老好人,家里有卧病的母亲和一个患残的妻子,就是每月都不肯接受队里发的额外津贴,他说那是给训练最刻苦的人的,他不要...”
“巴尼...”
“他妹妹常来营地里看他,不知道惹得多少小伙子两眼放光,巴尼总会把眼睛瞪的最大的家伙打一顿,然后被关一天禁闭...”
“奥兹莫。”
“奥兹莫是个孤儿,他死之前刚和未婚妻订婚,还是我见证的...”
.......
说着,走着,两人慢慢来到了这小片墓群的尽头,沉重的肃穆也就跟随了一路。
索伦目光幽沉,“八十七人...”
无尽感慨的话语在嘴中酝酿,最终也只化作了一个躬身。
泽弗奈亚的脸上满是肃然,他郑重道:“愿母神庇护,愿大地赋予他们安宁!”
埃利诺望了其一眼,他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这片大地方才似乎颤动了一瞬。
不远处,跟随在后的诸多贵族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即一个个也都跟着弯下了腰,就像是一片屈服于寒风的草茎,只让人莫名悲哀。
悲于英雄,而哀众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