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115)
一人跪,其他人才会跪。
四爷将人扶起来,林雨桐已经跟在四爷身后,将林丹汗的四福晋给搀扶起来,“使臣来往,我早听过四福晋……早听说草原上的萨日朗都不及福晋的颜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四福晋哈哈大笑,这大明皇后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从大殿往出挪,设宴款待,咱去宴席上说去。
林雨桐也没顾得上听四爷跟那位锡尔呼呐克台吉说了啥,只应付眼前这位四福晋。
在蒙女中,四福晋确实属于容色好的,皮肤不白,但这是气候导致的。年纪不算太轻,但是身姿依旧矫健,看的出来,上马疾驰百里,这位还是不在话下的。
此次宫宴,那真是把宫里御厨的水平拿出来了。
男女这次分开来,一个东一个西,中间有个舞台,一坐下,歌舞就开始了。崔尚仪亲自审过的,能放在国宴上演的。
林雨桐跟这位四福晋坐在上首,李夫人和林二娘陪着其他四位贵妇坐着,谷大娘带着三个丫头,不时的做翻译,林雨桐留意了两眼,就收回视线。
给客人没有上清茶,他们喝不惯。就是奶茶,羊乳、糖,连同茶叶。
这位四福晋端着喝了一口,“想了半年了,皇后送给我的,我特别喜欢,每天都喝,可惜就是太少了,三个月就喝完了。”
林雨桐就笑,“要是喜欢,以后常给你捎带过去!花茶是自己晒的,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容易受潮。今儿这茶跟送给福晋的还有差别,那是茉莉花茶,这个就是纯茶,少了一股子茉莉花的香味。味道稍微重一些,但这个耐储藏,也更容易运输。”说着,就朝崔尚仪看了一眼。崔尚仪马上招手,几个女官捧了盘子来,盆子里放着砖茶,“品种也不一样,有些味道重些,有些味道浅。今儿喝的是味重的,熬煮出来的,可有涩味?”
没有!糖将涩味遮挡住了。
林雨桐点头,“一个人一个口味,习惯就好。”
四福晋却拿起砖茶的茶块,“这……耐存储。”
“是!这一路去,肯定有一些损耗,因此,一个茶砖的重量,是按照一斤一两定的,运到蒙古,便不足一斤,想来相差也不大。”
都一样的价格?
“有好茶,也有口感次一些的。”说着就叫人重新拿了一块来,“您手里那一块,全是用三月冒出来的嫩芽炒制的,一年也没多少量。从嫩芽,到采摘,到炒制好,到压制成这般样子,您想想,多少茶园一天才能出这么一块好茶砖。倒是我手里这个,这个量大,价格却也便宜。”
茶,是内蒙少不了的东西!他们喜欢给奶茶里放其他像是炒米这些东西,那是人家的习惯。
今儿这奶茶,是更倾向于女性的热饮。
四福晋亲自来,跑这么大老远,不图点什么,怎么可能呢?她放下茶砖,“汉人去草原做生意的人不多,但凡去了,价格就极其昂贵。这么一块茶砖,能换走五张羊皮!”
林雨桐一脸的无奈,“福晋呀,不是汉人商人狡猾,实在是这里面的成本太大!茶叶产在大明的江南……江南在哪,你许是不知道,来瞧瞧地图……”
说着,拉着对方去瞧地图,“您在这个位置,大汗在这个位置,囊囊大福晋在这里……这是科尔沁,这是内喀尔喀……您看一下这个距离……”
“我距离大汗,骑马都得三天……”
是吧!“你再看,这里是京城,这里才算是到了江南……这得多远?距离蒙古最近的是这里,汉中府,这里也产茶叶,但是,有山岳阻隔,这得多少人力,才能把你们需要的茶给翻山越岭的背过去?这是第一难,路远。
第二难,就是路难走!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在路上,什么气候都能碰上。茶叶这个东西,见不得雨雪。可天有不测风云,遇上了,就少不得要折损一些。比如暴雨不停,道路泥泞,那一个商队就要在半路上耽搁下来,吃喝拉撒,全都是开销。这些是不是本钱?
第三难,就是关难闯。商人做生意,不定在哪里就遇上麻烦了!土匪、贪官,之前时有遇上。像是这种情况,他们要么要留下一些货物充当关税,要么就得直接给银子!给银子怕引起歹人打歪心思,毕竟银子便于携带嘛!所以,他们会留下一些货物。一路会留下多少呢?这依旧得算在本钱里!这一项一项的算下来,从产地运到蒙古,你算算,这个代价有多少?一个茶砖,本钱翻翻了!实际上商人的获利没那么大……”才怪,“可两边的百姓,都没得到实际的好处!尤其是那些茶农,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摘下来,炒制出来,可他们一年到头,果腹都难。那蒙古的百姓呢?五张羊皮,换一块劣质的茶砖,也觉得不公平。做商人的也委屈,觉得他货通南北,极其辛苦,时而还要冒着风险,可实际上赚的也不过是辛苦钱。所以,我才说,邀请福晋来,咱们坐下谈。把所有的这些中间环节省去,我们打发人送到交货点,福晋派人运了你们的货来,两边一交接,把不需要的中间环节全部省去,都能落到实惠。”
四福晋点头,这位皇后的话她听进去了,这是说汉人不是奸猾的,她做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这话有道理,但不等于说汉人就不奸猾!她嘴上没应承,眼睛却在地图上流连,然后手在一条蓝色的线条上点了点,“这是什么?”
“这是河流。”
蓝色的代表河流。四福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地图上有几条细小的河流她都没有留意过!要是不路过,她真不晓得那里是不是有河流。而且,有些河流是枯水期无水,雨季才成河的。大明的地图上有标识,那至少也说明,那地方出现过河流。
把蒙古摸的这么清楚吗?
重新回到桌上,菜色已经上桌了。
这次用的瓷器器皿,都是特意烧制的,件件瞧着都得叫对方爱不释手。
四福晋就笑,“皇后摆出来的这些,看的我眼馋。但是,我想要什么,皇后知道的吧!”
林雨桐就摊手,“福晋尽管提嘛,生意能做,我就告诉你能做!生意若是不能做,我就直言不讳的告诉你,不能做。如何?”
四福晋指了指那些器皿,“这些我是真爱,但有没有都一样吃饭!用刀割肉烤了,一样吃的最嘴里。是不是放在这器皿里,反倒不要紧!”
嗯!有理!
“这烤肉……能不放进器皿里,但是少了盐巴。便少了滋味!我的勇士离了它不能跃马扬鞭,我的小马奴离了它喂不了马……便是我的马儿羊儿,怕是也没有力气追赶水草……所以,大明皇后殿下,我想要盐巴!”
盐呀!
“可以!”林雨桐一口就应下来了,然后点了点地图上的两个道,“一个琼州,一个鸡笼山……福晋怕是不知这俩地方……”
琼州府听过,这个鸡笼山没听过?
也叫北港、东番,前几年开始有人称这个地方为台弯。
“这俩地方都能晒盐,这是海,海水是咸的,晒了海水,剩下的便是海盐,加工之后,便是日常离不得的盐巴!”
深处内陆,不能想象大海是个什么模样。只觉得靠海遍地是黄金,这水晒干了剩下的是盐,这跟满地黄金有何不同。
林雨桐又在南边沿海边指了指,告诉她不是靠着海就能要什么有什么的。把各种的不容易说给她听,“……福晋瞧着他们好,他们还瞧着福晋那草原挺好!就是因着守在原地,都有得不到的东西,这才有了贸易不是?”
盐巴有了着落,四福晋明显情绪也高了,话也多了。说林雨桐给的布好看,又说药特别好用,尤其是胭脂水粉,沐浴用的那一套东西,离不得的!
这位一向是豪爽,直言说,“……大汗去了我那边一次,夜夜都不肯消停……”
说的林雨桐跟着一笑,然后两人又凑到一块小声的嘀咕,不一时两人都笑出声来,引的人频频朝她们瞧。
两人浑若无人,吃吃喝喝的只管说她们的。
说着说着,四福晋就问了一句,“那要是按照皇后所言,辽东是否也有海盐。”
是!但是季节性很强,能自给自足而已。
这位四福晋就轻哼,“那是草原上的豺狼,是要吃肉的。”
桐桐只笑了笑,就问说:“我听闻内喀尔喀和科尔沁与之联姻颇频繁,还是要提醒汗王小心呀!这自来,内乱比外乱更糟糕。”
四福晋嘴角翘了翘,半试探的问了一句:“我瞧大明,民安兵也壮,辽东不收回来?”
林雨桐给对方斟酒,就笑道:“暂时的,地域大一点,小一点没关系,要紧的是,手里攥着的,都是稳当的!得把自己有的,先整理明白了,此时再动,难道不好?”
四福晋眼皮一跳,便不多言了!她总觉得这位皇后是话里有话。
年轻不意味着不懂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位台吉也不胜酒力,喝不得了。
这是要告辞呀!
成!顺势送客,安置在使馆。
等人送走了,林雨桐才看李夫人,“如何?”
李夫人就道,“臣妾陪的这两位夫人,一位是大福晋的娘家嫂子,一位是二福晋的亲妹妹。这两位夫人,都提了药。但此二人,都不是能做主的人,因此,臣妾话语里什么都应承,但其实什么也定不下来。臣妾觉得,她们盯着四福晋的可能比来做生意的可能大的多。”
林二姐回复说,“我这边陪着的,一位是那位台吉的夫人,话不多。另一位是大王子的乳母,看起来也是勋贵出身。这两人什么贸易上的事都没提,却打听宫里的公主可曾婚配。怕是有联姻之意!咱们大明,自来也没有联姻过……因此,我便自作主张,说是婚姻都已经许出去了。”
哦!是许出去了,早前已经说过,叫荣昌大长公主帮着张罗的。
林雨桐看了张宫令一眼,“去公主府催一下,把人选尽快定下来,赐婚的旨意低调的送到公主和男方手里便是了!”
是!
张宫令转身去办事了,林雨桐才说自家二姐,“事办的好,觉得是对的,只管大胆的拿主意便是。”完了又说李夫人,“夫人心思细,善于周旋,洞悉目的,继而做出判断,很好!接下来的日子,麻烦几位了!”
说着就看谷大娘,“叫大娘为难了。”
再看到伤害她们的人,能面色平和,把事情办的井井有条,殊为不易。
哪里话?!娘娘所做,是想大明不要再出现我这样的可怜人,我这点不自在,又有什么关系?!
挨个的夸了一遍,赏赐了一遍,才叫几个人出宫了。
回来就有些累,才说想去歇着呢,就听前面御书房又吵起来了。林雨桐叫崔映月去打听,“看看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吵吵什么?是谁多喝了几杯闹腾呢?还是怎么了?”
崔映月给林雨桐脱了脚上的鞋袜,“您就是爱操心,瞧这脚,是不是肿了?”
那是你们给我缠的太紧了,“行了,少絮叨几句!歇歇就好了!”
崔映月一边抱怨着一边往出走,这边才躺平了,她又回来了,“……阁老和军机吵起来了,为了鸡笼山和安南的!您歇着吧,去了也没用!王成说,吵不出眉目的。军机几位大人喝了点酒,声大了些,跟阁老拍了桌子。那边不肯依,说是军机的想法是放屁……这么呛呛,呛呛不出什么来。”
林雨桐就说她,“那你再去一趟,就说我找皇上,女眷这边提了一件事,挺要紧的,拿不定主意,叫皇上回来。”
是!
与其闲磨牙,就是不如直接回来。
四爷几时回来的林雨桐也不知道,反正一觉起来,四爷是在边上睡着的。半夜起身,到了半下午,可不就累的够呛了吗?穿戴着全套的家伙什,你就说累不累!平常人家待客一天,都累的不行,何况是这样。
别说自己累,就是四爷也累。
她悄悄的起来,从四爷的脚那头下了床去了外间,又落雨了,悉悉索索的打在芭蕉上。崔映月才要说话,她摆摆手,低声吩咐,“晚上清淡,小米粥两样小菜,小馒头,这就行了。”
嗳!崔映月才走,四爷就在里面咳嗽了一声,这是醒了!
“还能睡会子。”桐桐直接上去,拉了被子把脚塞被窝里,在床头靠着。
四爷抓了她的脚一下一下的揉着,穴位都对。良久才说,“军机想对安南用兵。”
这怎么好端端的,提到了安南呢?
“跟蒙古做生意,许多东西还是要往海外运。安南的地位非同一般……”
林雨桐‘哦’了一声,这安南就是后来的越nan。
不管是安南,还是越nan,这名字都是赐给他们的。
安南这个称呼,自唐永徽年间就在用了,当时设有安南都护府,隶属广州。
到了宋朝时候,宋辽之间战争不断,宋弱而辽强,因此,宋朝对安南的掌控就不如唐了!南宋册封彼为安南国!恰好这个期间,安南的李氏王朝,遇一雄主,屡屡来骚扰。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脱离。
不过,好似朱棣讨伐过安南,有这事吗?
四爷点头,确有其事!他也跟着起身,“有人说,成祖此次出兵,草率了些,这是忘了祖训……”
是说朱元璋那个《皇明祖训》?
林雨桐顺手从床头拿了一本,在上面翻了一会子,停在一页上,是这个:“……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自不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或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1】。”
这个意思很好理解,大致就是说,周边的小国跟咱们隔着山海,偏居一隅。资源也有限,百姓也不会很听使唤。如果对方来扰边,那别客气,这对他们是场灾难,咱是惹不得的。若是对咱们没什么妨碍,咱好端端的就兴兵讨伐,这对咱们也没啥好处。
对征讨不征讨他国,这位操心的明太|祖给后人把规矩都定下了。
林雨桐也觉得,说人家是限山隔海偏居一隅,这是典型的大国心态。还是对周围了解的不够彻底。
那朱棣当时征讨安南,是安南又犯边了?
四爷摇头,“郑和下西洋,不拿下安南,不控制中南半岛,行的通吗?”
林雨桐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世界地图,心里便有数了,“这地方,近处是占城、暹罗、真腊等国,远一点的,像是苏门答腊、爪哇等国……”
是的!东南亚与西欧,商船来往哪有不从这里过的!
林雨桐从脑子里扒拉,“这不是已经从属国给降为属地了吗?设立了十三宣抚司,怎么?又出事了?”
出事了才是常态!今天这里闹一下,明天那里闹一下。你强的时候它比谁都乖,你弱的时候他比谁都狠!
林雨桐皱眉,当初主动称臣的是他们,纳贡也就是象征性的,一对鹦鹉都算贡品的时候,真就象征意义大些。然而只有他们纳贡吗?要不是赏赐更丰厚,他们能那么傻呀,主动给你送贡品?
她就记得,越nan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原因呢,是这些人想改名叫南越。南越自来也包括广东、广西,他们主动要改南越是假,要占了广东广西是真。南越没给它,把越nan这个名字给了。
反正来来去去的,一直争端就没停过!
海贸这事,本就大,加上蒙古的货物量,海贸的规模会更大,所以,军机提出提前清理路障,海陆相呼应,这想法也没错呀!
四爷觉得找错商量的人了,跟桐桐一商量,她没有第二种答案,一张口就肯定要说:打啊!怕个甚!
竖子不可与之谋,就是这个感觉了!
桐桐白眼一翻:“……”别以为你腹诽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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