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十二油画(下)
砂南北街一头一尾落着初小两所学校。补课机构小班家教从临街的铺面延伸到居民楼里头,整条马路算不上拥堵,但时至晚上九点往后依旧车行川流。
肖乐天挂断电话拽开车门,蹬着路沿石漫不经心地一眺,了眼正望见车道对过的温晨,衔着烟蹲在垃圾桶旁边,似有所感地迎着他的视线扬头,然后稍微抬起眉毛,嘴角不怎么明显地一翘。
“……师父刚电话里说让咱俩各回各家,洪信宇的情况关系到缉毒那边儿的排查布控,咱俩问归问,但是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至于那个什么跟唐葭关系挺熟的大哥,明儿早点再说。”
肖乐天对于温晨其人始终有点儿犯怵,隔着几台并排等信号灯的车顶冲着他略一点头就紧忙把脖子缩回到车里头,“去买感冒药那小子不是冒头了吗?温警官他们还没撤呢?”
“我看倒是有两个兄弟跟上去了……洪信宇这儿是个递消息传纸条的中转站,买感冒药那小子八成是从他这儿得到什么消息位置之类的信息,然后自己去指定的地方拿货。下游倒是好办,但洪信宇这消息从哪儿来还难说,温晨他们一时半会儿地走不脱。”
江陌端着手机苦大仇深地皱巴着一张脸,抽空往马路对面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个时间……师父还开会呢?”
“可不……经侦那边查盛城际速的烂账就绕不开梁明梁霁这兄弟俩,梁明现在一颗弃子倒还好办,但要想让盛城国际那边配合调查,稍微有点儿麻烦。毕竟缉毒这边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牵扯在里面,再合理的推断现在指向性不够明确,人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也不算过分……更何况城郊那片开发区的事儿,领导面上不说,但都背着手站在旁边儿看——听我姐夫说盛城国际那招商引资的能带过来不小一笔钱。师姐~送我去车站呗~”
肖乐天拽着安全带撇了下嘴,然后乖巧地在江陌擎着手机的胳膊上捏了两下,“刚才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你那妹妹——叫付乐枫那个?又闯什么祸了?电话打到你这儿来?”
“就是不知道又去哪儿惹祸了,付晰那边联系不到人就来找我不痛快……”
江陌对于付晰锲而不舍的“骚扰”实在没辙,撇开那么点儿不值钱的血缘关系,单就警察的职业身份摆在那儿,她也不好完完全全地装作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江陌憋着一口气,把手机往中控台上一撇,压抑地吁了口长叹:“打从跟刘水牵扯得不明不白开始,付乐枫这丫头心思就有点儿偏。现在刘水在监狱里混了个长期饭票,她就开始三天两头的玩儿失踪……前阵子刚说找不到人,结果扭头就打听到她偷摸请假出去玩儿怕被付晰发现……这又来,单这个月失踪就报了两回,这亏着是托关系打听两句话就算完,不然我这都得算是耽误警力资源——”
肖乐天大略一听脑袋里就愁得嗡嗡响:“学校那边不管?”
“付乐枫这回自己偷摸办了休学。电话打到她室友那儿,问了个大概,好像是又跟付晰闹得不痛快,这下定决心要自己赚学费,昨天还回了学校宿舍来……”
江陌咂么着“失踪”的字眼,使劲儿抹了一把方向盘,“失踪的事可不是开玩笑……这两年省内女性失踪待查的案子压了不少……现在又多了个疑似遇害的唐葭——”
江陌始终惦记着女性失踪案的前因后果肖乐天大略知道,红楼案真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背后唯恐埋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隐情——就像齐家村附近那口不见天日的窨井。
肖乐天趁着红灯拍了拍他师姐的肩膀,又被她嫌弃地躲了开去,俩人瞄着信号灯倒计时的读秒刚比划了两下,邵桀的消息就“叮铃铛锒”地在江陌的手机屏幕上弹窗亮起。
肖乐天嗤声先乐,揶揄逗趣儿的话刚抿在嘴唇边上,耷眼却看见邵桀难得规矩地发了一行字,冷不丁地戳进他的眼睛。
“江警官,齐家村焦尸案时,调查的失踪人员,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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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陌提溜着钥匙扯开防盗门的时候,邵桀难得没迎在门口。客厅甚至没开灯,只有厨房关在推拉门外的溶溶,和电视上投屏播放的黯淡光线,冷冽地映照在邵桀一动不动的额头。
屏幕上循环播放的画面像是美术展上的投影,绽放的花朵之中静谧地躺卧着容貌特征不甚明显的花季少女——叫不上名字又像是相差无几的油画就这么缓慢有序地从江陌的视野掠过来,再无声地掠过去。
江陌先有点儿不明所以,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盯看着屏幕上往复循环得有些分辨不清楚细节差别的画作,沉默良久倏地挑眉一抖,探长了胳膊捞起邵桀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快速划过了其中几幅明显模糊了五官的油画,末了悬着手指停顿在一张黑发如瀑的花簇少女图像之上,生拉硬拽地拖动放大着画像里那张隐约熟悉的面庞,然后怔了几秒,难以置信地站定在邵桀身侧,示意着把手机递还回去。
“你刚问我记不记得齐家村案那会儿调查过的失踪人员……是因为这幅画?”
邵桀点头,本打算顺势攥握住江陌手腕的指尖蓦地一蜷,有点儿别扭地收撤回去。
“之前……只是在你查失踪人员情况的时候大致扫了一眼。我那会儿也没觉得这失踪的案子会跟我有什么关系……结果今天赶巧看见徐经理发了一条拍卖转让这幅画的朋友圈,我仔细看了半天才记起来这张画上的人脸……先前还真就有过一面之缘。”
“徐经理?”
江陌眨了眨眼,脑子有点儿乱,搭着邵桀的肩膀就跟他并排挤坐在了沙发和茶几的缝隙当间:“你等会儿……这怎么还有徐沐扬掺和在里面?先前你无意间看见过省内待查失踪人员照片这事儿我知道,可这油画是怎么回事儿?”
“呃……你慢点儿。”江陌这一屁股墩坐得没轻没重,膝盖“咚”地一声就磕撞在茶几桌沿。邵桀端正坐姿搭手扶了她一把,转头就把掌心熨帖在江警官的膝盖上面揉搓了两下,“油画的事……其实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江陌使劲儿在他手背上一拍,耷下视线看见一片瞬间浮露的红痕又心疼地摩挲了两把,“你私底下查红楼案,怎么查来查去查到了油画上面?”
“红楼案的凶器。我当时看到了。”
邵桀眉心一敛,搭在江陌膝盖上的指节不自觉地扣紧。
“一把形状有点奇怪的刀。”
“……后来我没头苍蝇似的查了挺久才知道,那应该是一把改制过的油画刮刀,锋利得能一瞬间划破人的喉咙,鲜血喷溅似的往外涌……直到……被害的人瘫倒在地……流尽了血,肤色苍白得像雪一样,整个人坠陷在融化的雪堆里……一动不能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