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二十一任务(上)
老胡警官和小齐警官没开车,俩人蹬着一辆派出所小食堂采买专用的小三轮歪停在便利店门口,先把刚才撒丫子跑得人仰马翻的两位“前任门神”搀扶在路沿石边落座,扭头才想起来把肩上挂着的小型警灯按亮充个场面,扬手先冲着等在便利店门外的江陌一招呼,转身比比划划地推门进屋,自掏腰包地买了两盒创可贴两包纸抽,递给那两位摔跟头摔得抽抽搭搭的“门神同志”,掏出记录仪公事公办地凑到邵桀跟前问了个报警的始末原来。
闹事小团伙一行六人,在蒋唯礼接受调查的警情通报全网发布当时就一拍即合地组团“杀”到盛安打算找邵桀讨问个毫无意义的道理分明——六个人学历年纪般大般,互相并不知根知底,充其量也就在蒋唯礼的粉丝群和游戏的好友列表里有过非实名的交集,没等找上茬儿就先“分崩离析”地打道回府一位,剩下几个也揣着退堂鼓硬着头皮,乍一看见有人亮了刀子就彻底慌了神,叽里咕噜地满街乱窜,再被正巧到点儿巡逻的派出所民警分批请回所里支支吾吾地交代撂底。
“没事儿,没掉环儿……就是可能卸刀子的时候寸劲儿,给他抻了一下——”
老胡搭手捏了捏小眼镜的肩膀胳膊,确认没什么大毛病才把铐子背手挂上去,嘶声在吱哇乱叫的小眼镜背上虚拍了一巴掌,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小齐身边口述签字的邵桀,先捡起江陌头半句问他怎么没开车的闲聊把话茬儿接上去:“所里巡逻拢共就那么两台半的车,今儿早上还让新来实习那小子顶信号灯上去一个,另外那辆刚去送你们小区大院那个李老太太去医院……这要不是还得捎带着人,我跟小齐我俩都打算骑自行车过来。”
“你还好意思嗷嚎,身份证!快点儿!”
老胡咂吧了下舌尖儿,怼着小眼镜催了一嘴,觑着他别别扭扭的动作皱眉,薅着他的衣领对着脸拍了张照片往所里发回,“我俩出门儿的时候邹副还说呢,那个蒋什么的,那案子所里都听了个大概,虽然吧,这事儿不能随便乌鸦嘴,但毕竟有投毒的案子在先,那个小邵是不是也算个证人?要不所里头报个备——”
老胡耷扫着手机回信的视线一顿,话音也悬在半道,眉头登时就攒在一块。他举起手机,扒拉着那一串儿恶意伤人寻衅滋事的前科案底递给江陌瞧了一眼,搭手就把小眼镜腕子上的手铐攥紧了一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面:“……两天前刚从拘留所出来,你小子是不是没事儿干在这找饭辙呢你?”
江陌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邵桀专心签字的侧脸,有点儿后怕地皱了下眉。
这一场蓄谋不算久,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的闹剧没扑腾出什么水花,邵桀似乎对于这类“自找活该”式的挑衅始终无意追究,抬笔一挥当场就签了份既往不咎的谅解书——但老胡和小齐没敢直接放人,连推带搡地把人带上三轮车,临走蹬轮前悄默声地朝着江陌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是打算把人拎回所里写个检查,“杀鸡儆猴”地吓唬吓唬。
邵桀偏头看了江陌一眼。
他隐约察觉到江警官无声漾漫得有点儿别扭的情绪,顶着老胡警官和小齐警官强忍打趣的视线,规规矩矩地等着这一窝混乱散去,亦步亦趋地跟在江陌屁股后头挤进了家门玄关里,耷头望进江陌在一团黑暗里掀抬上挑的眼睛,抿着嘴唇酝酿了两秒不到,驾轻就熟地靠挂到江陌的肩膀上去,委委屈屈地贴在她耳朵旁边哼唧。
江陌伸手薅住邵桀的后脖颈,想把人提溜起来正儿八经地问话几句,但耳朵边被他吹了阵风就心软下去,手腕没等蓄上劲头就卸下力气,辗转地搭在他肩背上轻拍了一记:“摔了还是被打了?挨打不知道躲啊?这都拿刀冲到你跟前你也能签谅解书?蒋唯礼都抓进去了,难不成你还打算继续这么忍下去?”
邵桀先怔,听见江陌压在喉咙里状似“咄咄”的一连串关切嗤地笑出声去,背上又挨了一下才缓慢地应声答话,背手抓住了江陌的手腕搭在他的腰上,笼着她的指尖在腰背处摩挲着揉了两下,转而起身偏头,觑着江陌那一副眼瞧着看他怎么继续不正经的表情,无辜地挤弄了下眼睛:“我真的腰摔了,不信我脱衣服给你看,磕在货架上,肯定有淤青!”
江陌没信,铆着劲儿在他腰侧敲了一拳头,听见邵桀嘶声忍痛的动静登时一慌,连拖带拽地把人扯进屋子,开灯把人衣服一掀,瞥了眼皮肉上开始显泛的淤痕就推他趴到沙发上去,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跌打喷雾未果,扭头得了邵桀弯着眉眼的指示才抱出满登登的药箱撂到茶几,轻车熟路地晃了晃喷雾剂,“这个我熟,待会儿帮你揉一下,疼也咬牙忍一会儿。”
邵桀眨巴了下眼睛,没等点头先被江警官的手劲儿压得吃痛闷哼了一声,含混着吸了口凉气:“我还以为你要说疼了忍不住可以咬你什么的。”
“跌打损伤的不至于——”江陌笑了声无语:“少看点儿电视剧。”
“我不追究是因为……要是不签谅解书,我还得跟着胡警官他们回派出所里。”
邵桀闷头埋进沙发缝隙,声音瓮声瓮气,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江陌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原因:“李复北偶尔还会来便利店这边兼职,拿到监控很容易。不过蒋唯礼已经落网,这几个人……追究下去其实没什么意义……除了——”
邵桀稍微一顿,深沉地叹了口气。
“除了那个小眼镜。”
江陌摇晃着跌打喷雾的动作一滞,回想了下手机屏幕上通篇的前科留底,眉心蓦地攒紧。
“你认识那个小眼镜?”
“模样个头儿都没怎么变过,想认不出来都难。三四年前那会儿他估计算是蒋唯礼的人,现在就不确定了。蒋唯礼被抓,他兴许找靠山找到蒋唯礼身后那伙人也不一定。”
邵桀苦笑了一声,缓慢地坐起身,扯了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江陌揉擀药剂时蹭得通红的指缝掌心。
“当年跟在蒋唯礼旁边,按着我给我灌酒的人,他应该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