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想要的,更不是我想要的。没有生老病死,没有不可预知的未来,没有烟火气,没有希望,没有平凡日子的酸甜苦辣,不死不灭永生永世又怎样?!”
她凝视着无方,一字一句,对儿子的关注和理解,就像是任何一个平常的母亲。无方沉溺于母亲温暖的目光,因为被理解生出巨大的幸福感。
“无方,无定例,无定规,无限,无极。我既然带你来到这世间,便希望你一生自由自在。不用委曲求全摧眉折腰,不用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不被定义,不受限制,没有束缚没有打压。我自人间漫浪,平生事,南北西东。”骨朵儿抬头微笑着,眉宇间露出一抹坚定的凛然。
无方看着母亲坚定的侧颜,内心涌出无比的骄傲,这是他美丽善良聪明坚韧坚强不屈的母亲,独一无二!娘亲,轻而易举填满了消失的这十几万年,似乎一切都没有失去过。
此刻的时光温暖恬静,母子两人坐在窗前的塌上,手拉着手,两两相望。窗外,流水潺潺,满池荷花,仙鹤飞舞,岁月静好。
母亲听儿子述说成长的过往趣事,儿子听母亲说从前的从前。
我酷爱甜食,甜食让我感到甜蜜、温暖、松弛。我和大白去人间最喜欢逛的就是甜品店,、巧克力、甜甜圈、冰激凌、奶茶、杨枝甘露……我最喜欢棒棒糖,那甜蜜拿在手里很踏实;我平常总是感觉冰冷,酷暑难耐的时候也感觉心里凉凉的,可是我喜欢下雪天,天寒地冻,手脚身上都冰凉凉的,这样就感觉不到心冷;我喜欢在下雨天里奔跑,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敢哭,没人能看见,也不会暴露我的软弱;我拼命学习一切,等我有本事我就可以出去找我娘,那些人就不敢再欺负我;我很喜欢恶作剧,不仅趁机能修理那些欺负我的人,还能刷存在感,让玉泉多关心他。那时候我只有玉泉,玉泉喜欢什么,我就会不择手段去搜刮什么,只为了送到玉泉面前图他一个笑脸,因为看不得玉泉总是愁云惨淡半死不活……
骨朵儿听着听着,泪就涌上来,张开双臂把无方抱入怀里,抱着他,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喃喃道:“我的儿受委屈了,委屈了我的儿……现在你有我了,你有娘了!”
十几万年来,她每天都在想象儿子的模样。今天可开心吗,吃饱穿暖了吗,磕着碰着了吗,受委屈了吗,做事辛苦吗……她最期待的是上君和长息带来无方的消息,这些想象和消息支撑着她度过每一天的漫长。
无方伸出双臂环抱住母亲,喉头哽咽,自己终于是个有娘的孩子了!二十万年,唯有此刻他能收起所有的尖刺,做一个乖乖的小孩,心头无比踏实,安然躲在母亲怀里。十几万年的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无人可说的焦虑、紧张、委屈,在这一刹那,在母亲温暖安全的怀抱里,在满满的母爱里,悄然淡化了。
骨朵儿静静讲述过往,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我是玉芝族长的侍女。玉芝从小就被当作未来的王妃培养,族里为了培养她,倾尽所有,吃穿用度教习,样样都是最好的。为了美颜和拥有天然的体香,云芝每天要用最鲜嫩的花蕊泡茶和沐浴。每天清晨都是我去山中采摘玫瑰、茉莉、小雏菊……
有一天我看见了一大片盛开的莲花,就坐着小船去采,边采花边剥了好多莲蓬,扒出来又甜又嫩的莲子包在荷叶里。
跳上岸的时候,一个少年正在岸边画画,我带着好奇过去一看,他画的居然是我!
从来没有人画过我,他画的很美,我很喜欢,一高兴还把莲子拿出来分给他吃。当然我是有目的的,我想要那幅画,我还从来没有一副自己的画像呢。
我好话说尽,可是那少年顽皮,就是不肯把画送与我,后来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我应允他再为我画十幅画,他就把那幅画送我。
我欢喜的答应了。
没曾想过,这一答应,便是自己的一生。
那少年就是玉泉,温文尔雅玉树临风,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有时候又调皮捣蛋的可爱,哪个女子能不动心呢?少年男女的第一次心动,是多么难忘的美好记忆。只有纯纯的吸引、喜欢、心动,没有身份、地位、财富、家族的顾虑。
只是当时我们都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一见倾心,再见定情。
云芝和族人知道后,将我囚禁在百丈崖底自生自灭。玉泉跪求天君百日,自请剿灭魔军残部,十年后这才以军功换来了我们的相守。
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我们都倍加珍惜,本以为心愿得偿,从此顺遂,可是世间的事,哪有什么能尽如人意。
缘生缘起,苍狗白衣,浮生一梦。
太玄待我如兄如父,我敬他爱他,却惹来了流言蜚语,有些人更处心积虑制造事端。时间长了谣言四起。三人成虎,你父王再信我,也禁不起旁人步步算计,他开始疑我,处处为难太玄。
我赌气一个人住在后山,那时候才惊喜地发现已经怀上了你。生你的时候,太玄闯进后山,将所有灵气度给我保下我母子性命。他对于我们犹如再生父母。
你出生后,偶然发现你身上居然流淌着金血,我震惊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更不知道怎么解释,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生怕别人发现。可是终究被发现了,你父王认为我背叛了他。
真是滑稽可笑又可悲,曾经深爱生死相许的两个人,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反目相向,怀疑、侮辱、咒骂、仇恨。曾经的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山盟海誓、情比金坚都抵不上几句诋毁、谣言。
我虽然只是一个侍女,百口莫辩,若俯首帖耳,摇尾乞怜,非我之志。”
骨朵儿目光转向窗外的荷塘,荷花朵朵清风摇曳,随风传来侍女吟唱的歌声:皑如山上雪,娇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