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八卦得上头的三人齐齐转头来看赵鲤。
黑肤差役是个嘴痒的,未见赵鲤的人,已经先怼出声:“你谁啊?跟我们去……”
说着话,他抬头看见了赵鲤,话音顿时一转:“跟我们去,就很好,大人仗义。”
靖宁卫中目前只有两个女性千户,一个赵鲤一个辽城的谈莹。
出于安全考虑,赵鲤不像在江南随时穿着千户服晃悠,因此找熊千户借了一身校尉服。
但即便是校尉,也足够压制这些县衙差役。
黑皮肤那个话音一转,立刻调了个个。
而面相更老一些的,则更加鸡贼。
他立刻摸出腰中钱袋:“老人家,橘子结个账。”
说完,照着溢价在卖橘老翁的橘子筐里排了六个铜板。
他可不希望被靖宁卫这样的监查部门,抓住什么要命的把柄。
赵鲤并不看他两的表演,而是回头看了一下郑连。
郑连连啃几个酸橘子,从晕船的恶心到了另一个极端,正对着河水吐沫子。
赵鲤也不是什么魔鬼,想了想,决定暂时把他寄存在卖橘老翁这。
自己跟着这两个差役去走一趟。
怨影并不是什么很棘手的状况。
处理回来郑连也应该缓过气了,到时候再往雍水县走。
赵鲤将自己的决定跟郑连说了。
末了还给卖橘老翁半两银子,请他照看,跑腿买个水什么的。
“老丈,我这同僚才刚下船,还没适应岸上,拜托您照看一下,给他买点凉汤凉茶。”
赵鲤递过去的银钱,被卖橘老翁拒绝。
他不要钱,只拜托赵鲤一件事。
回来给他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鲤寻思这老人家就不该卖橘子,应该卖瓜!
“行,回来给您细说。”
话是这么说,赵鲤还是在他的橘筐里,放下了那半两银子。
随后赵鲤走到等在一边的两个差役旁边。
这才背身亮了一下腰牌:“巡夜司,劳烦二位带路。”
两个差人面上露出惊讶神色。
即便是一直管控着,但风声还是漏了出来。
大景巡夜司这个新部门,在各种暧昧模糊的谣传之间,蒙上了一层神秘光环。
见了乌金腰牌后面的巡夜司三个字,两个差役原本就恭敬的态度,更上一层楼。
面相较老那个自我介绍到:“小的叫柯众,这是我同僚汪达,不知该如何称呼大人您?”
赵鲤只道:“我姓赵,走吧!先去鱼沼桥看看。”
听见赵鲤报出姓氏,柯众面上有些异样,不过他随即遮掩过去:“赵大人,请随小人来。”
言罢,引着赵鲤朝鱼沼桥走。
他们两人都是步行,赵鲤也就牵着马跟他们一块步行。
源宁是江南道的首府,十分繁华。
柯众人情达练,看赵鲤年少面嫩好奇的四处看,就一路走一路介绍一些风土人情。
行过热闹的街市,赵鲤注意力却没有在柯众的介绍上。
她留意到,街头行走的人不太对劲。
在盛京时,行走街头可以看见各型各色的女子。
无论是做买卖的贫家女子,还是带着随从出来逛街的大家小姐。
女人走在盛京街头,并不受拘束。
但在这热闹繁华的源宁府,街市上行走的女人却很少。
只有一些衣衫褴褛的渔家女,在水边舢板上叫卖,但也不上岸。
甚至赵鲤这样,穿着靖宁卫劲装鱼服大大方方行走的,还收到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行过一处卖鞋履的店铺,赵鲤耳尖听见里边传来一声嗤笑。
她扭头去看,就见一个圆盘白脸的富态女人坐在柜台旁边,面前一堆瓜子皮。
刚笑完,就见赵鲤回头。
这富态女人一哆嗦,急忙低下头去。m
赵鲤仔细看,留意到在这鞋履铺子,摆满了各式的绣花女鞋。
全是尖笋马蹄状。
大大小小,十分精致,但都不超三寸。
正常天足尺码的鞋,甚至不配摆在柜台上,扔到了店铺一角摞了层灰。
又看那妇人故意裙下露出的鞋尖,赵鲤哪还有不明白的。
人家是笑她没裹过脚的天足呢。
她微微挑眉。
那妇人背后笑归笑,却是不敢正面跟她对上的,只盯着地上的瓜子皮看。
见赵鲤突然停下,引路的柯众和汪达小心翼翼来问:“赵大人,怎么了?”
赵鲤是个什么脾气?
心眼小,有仇她不愿等过夜。
抬手指了一下那家鞋履铺:“源宁真有意思,隆庆五年陛下曾下旨禁止女子裹脚。”
“现在这些小鞋,却是大喇喇当街卖,也不知道贵地府君在想些什么?”
赵鲤似笑非笑,给源宁府扣了顶大帽。
皇帝曾经下令禁止过的东西,大喇喇摆在街面上卖。
柯众反应快,脑门上顿时沁出些汗水,反应迅速道:“赵大人放心,此事我等会立刻上报此事。”
赵鲤笑笑:“那好,过几日我再来瞧!”
柯众和汪达急忙道,一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心说晚上他们就得感觉提醒一下府君。
靖宁卫找到茬子要收拾人了。
也不必等她过几日才回来看,明天就先扫扫了这些鞋履铺。
这股子裹小脚裹小脑的歪风邪气,赵鲤记在小本上。
不好好折腾一番,她都白来一趟江南。
赵鲤牵着马,继续向前走。
直到看不见她背影了,那鞋履铺的好事妇人,这才抬头撇了撇嘴。
“这些北地女子,就是没规没距。”
“哪有这样大喇喇为官行走的!”
她翘了翘裙下小脚,有些自得。
她不是打小缠足的。
将近十岁才请专门人打折了脚板,把脚裹小。
虽然遭了大罪,行走步步锥心。
但她可是凭着这双小脚嫁了个好户好人家。
每日悠哉看看店铺,闲磕瓜子。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真真的规矩人。
自觉站在鄙视链顶端,这好事妇人却不知道,她这破门星,闲来无事给自家带来多大麻烦。
她晃悠着裙下小脚,尖声唤来一个后院的鞋履学徒:“还不快扫扫地?没个眼力见的。”
方才不敢跟赵鲤对视的憋屈,泉发泄到了学徒身上,指桑骂槐折腾好一阵。
那妇人在折腾的时候,赵鲤三人终于走到鱼沼桥附近。
和之前繁华的街市相比,越是靠近鱼沼桥,越是安静。
绕过一个街口,赵鲤远远的就看见一座石桥,架在河上,周围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