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身后的门被撞得闷响,是那些追来的人头停不下来磕在了门上。
门轴吱嘎作响,缓缓打开后灯光泄出。
百十个人头,探着长长的脖子朝门外张望。
但外头除了一具蛇尸,哪里还有入侵者的影子。
殿里的人头纷纷嘟嘟囔囔发出不满的嘀咕。
这些人头长长的颈部十分灵活,在空中转了个圈后,俱望向一处。
方才和赵鲤战斗的男人,还趴伏在地。
因吸食那灰粉团子,他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换取强壮。
与皇宫的道士一样,具备了一定不死属性。
但这强壮的野兽,赤裸又乖顺趴在地上。
任由一些人头戏谑的在他身上撕咬下皮肉。
门齿叼着片碎皮肤的人头们嘻嘻笑笑,倒不是为了吃血食。
纯粹为了好玩罢了。
现实一日,壁画中十年百年已过。
在画中,它们可以恣意纵情享乐,不受任何道德法律的束缚。
日复一日的狂纵间,性格早已变化。
男人肩膀、后背乃至足踵都有些血淋淋的咬痕。
方才询问赵鲤那个下颌生胡须的人头扭转来,对男人道:“去,抓住那个闯入者。”
说话间,这人头眼神在清明与迷离之间数次摇摆。
它突然打了个嗝,一些淡黄色酒臭液体从嘴角溢出。
这人头再忍不住,摇摇晃晃向壁画撤去,只最后的意识还催促道:“快去,郁垒。”
说完,这人头已回道画中,恢复成正常画上小人模样,开始举起酒坛,与左右神鬼模样的东西一同宴饮。
名唤郁垒的赤裸男人并未起身,他以极为虔诚的姿势,握着自己的武器跪着后退离开。
人头们纷纷回到画中。
只余那以发束作笔,骨肉泥为颜料的老者,仍负手立在画壁前。
和研磨颜料时的糊涂不同,目下老者看着画壁,神情带着一丝痴态。
它好整以暇欣赏后辈族人在这画中逍遥快活。
挨个数着画壁中的人数,满意点了点头:“我家人丁兴旺。”
乡下土地主一般背着手,在画壁前走了两遭。
它眼中属于人类的那丁点光芒逐渐褪去。
吞吐着黄色雾气,它一步步走到画壁后。
那处横躺两具尸体,一具是被剔去脊柱的宋家人。
另一具是被阿白毒死,已经化成一滩浓汤的白色蜥蜴。
皓首老者盘坐在宋家人那具尸体前。
以衣袖擦去研钵中残余的黏糊骨肉泥。
口中喃喃:“人世百种苦恶,入画得解脱。”
待擦净了研钵,它朝着那具剔骨的尸体弯下腰去。
画壁之后,传来一阵细碎咀嚼声。
应和这画壁中小人宴饮狂欢的声音。
画中、画外,享受饕餮盛宴的人,齐声道:“解脱,解脱。”
悬崖烈风吹过,帝君殿中灯火突然齐齐熄灭。
……
阿白盘在赵鲤脖子上。
一人一蛇正艰难在山崖上孔洞中前行。
孔洞为那些大蜥蜴爬行的通道。
某些地方尚算宽敞,某些地方却极狭窄,需赵鲤侧身方能通行。
这些孔洞似迷宫,遍布整个山体,轻易进入极易迷失在其中。
但赵鲤带着阿白,还有小信使。
两小只协作,方能帮助赵鲤寻到抵达目的地的路。
只是那些蜥蜴不太讲究卫生,四处都是粪便,赵鲤穿行时实在体验不佳。
赵鲤艰难从一出石缝挤出。
足下踩着几寸厚的蝙蝠粪,赵鲤看了看头顶上密密麻麻的蝙蝠,擦了一把汗。
从第一刀砍下,赵鲤便觉得不对劲。
她的佩刀本身煞气满满,并且具备弑神特性。
加之她身上有一个‘神也撕给你看’的状态。
赵鲤对猖神是有伤害加持的。
即便这位宋帝君再有能耐,双重加持下,也不该是那样一点事没有的状态。
被赵鲤斩首,以子孙后代骨血泥作画的那个东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神邪物。
意识到这一点,赵鲤方才撤退得如此迅速果断。
宋家确实曾打着鬼神名号,撒下弥天大谎,欺骗此境之人开采金矿。
但灵气复苏后,宋家绝对出了事。
让应该居于上层的宋家人,连个人样都没有,入了壁画去。
那些东西在画壁中的模样若叫永生解脱,狗都要笑尿。
宋家,一定发生了巨大变故。
其中关键,毫无疑问就是作画的老者。
从某些特征,赵鲤暂且认定他是宋华侨。
她必须暂时停止莽撞的行动,先探查清楚宋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被称为宋帝君的老者,究竟是什么!
为此,赵鲤需要一些情报,一些知情人——比如那些知道一切都是假象的叛乱矿工。
赵鲤救下的那个中年矿工以为,他不开口便不会暴露底细。
但赵鲤并不是他可以轻易打发的人。
早在接触时,便顺手拿到了那人的一束头发。
“阿白,快到了吗?”
赵鲤感觉越来越热,后背衣衫都被汗水打湿。
阿白如项圈一般,盘在赵鲤脖上。
孔洞中杂乱的气味和通道,都给阿白带来了不小阻拦。
它艰难地识别许久,方才精神一振,头扭向一个方向。
赵鲤吁了口气,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越往前,通道越发的宽。
两侧出现了开凿痕迹,还有……
赵鲤蹲身查看,探指在一侧岩墙抹了一下,指尖捻到一些干掉的血渍。
此处温度高于外界,这些血发酵出难闻味道。
指尖一碾,赵鲤立即确认是人血。
她起身,疾步朝着那矿洞走去。
没走两步,便听得一些啪嗒啪嗒跑动和嘶嘶声。
另有人声呼喝。
赵鲤加快了脚步前去,绕过一处转角时,一阵恶风袭来。
这恶风腥臭,一张流着涎水的巨口朝着赵鲤咬来。
赵鲤下意识抽刀一横。
在撕扯破布般的声音中,分作两半的巨大蜥蜴落地。
殷红鲜血流了满地。
数十步之外,一场残酷的厮杀正在进行。
头顶、两侧通道中,尖爪蜥蜴像是蟋蟀朝着一处扑咬。
一些衣衫褴褛的矿工,正有序三五聚集于一处。
他们手中长杆武器,矛头为黄金,磨砺锋利后,勉强可用作捅刺。
用这些奢侈而容易变型的武器,矿工们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曾在广场训话的鹰钩鼻男人见状,觉得耻辱异常。
他仰头,异常大的喉结震颤,发出一阵咯咯之声。
闻声,蜥蜴们进宫的速度越发的快。
赵鲤见状本要上前支援的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朝着那个男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