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长怨
夜里的朝晖堂很是热闹,虫鸣蛙叫,此起彼伏。
这里三个孩子都不大,便是夏日渐热,也不大用冰。
褚煦君用了一碗喜妹奉上的绿豆汤,一边看阿母开始出招。
喜妹一个下午因为六公子的伤势来回奔跑累得满头大汗,衣裳半湿,现下想关心女公子今日夜归的情形,也只能忍着。
褚煦君身上的热气降了一些,见那头二叔母程蓉已是满头冷汗。
二叔褚秋转头忙道:“对啊,不是让你寻常别出门,你过来干什么?说啊……”
“我,我……事情多,一下也忘了,让我想想。”二叔母的眼神乱飘,看见褚煦君,想到了什么道,“我是见端午将至,想着过来跟姒妇商议家里要如何操办的事宜,看看几个小的要不要热闹一番。对,我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怎么可能?花连城身子好得差不多之后,并不跟她争夺管家权,每日在家休养,连门也不爱出,二叔母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过来跟她商量什么端午过节。
也正是因为花连城都不出门,程蓉才不想放过今日的大好机会。
褚煦君接上她方才焦急的语气,显然还在气二叔母的样子:“二叔母管家多年,不会不记得我和阿父阿母一早就请了马车出门,怎么还特地大老远跑过来朝晖堂找人。”
二叔母心虚:“呵,这个,许是事情多,近来忙忘了,忘了。”
褚煦君仍在戏里,一本正经的语气:“现在二叔许我,账本和牌子都由我拿着。家里人也不多,不知二叔母是忙什么,才特地忘了此事?”
两个“特地”都是在示意褚秋,自己的妻子显然居心不良。
二叔母再次抹了抹额上的汗:“我近来身子不好,记性也差了。氲氲,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褚煦君不为所动,继续抛出细节:“二叔母既然身子不好,怎么入了朝晖堂后,还故意把所有人都支走,也没留个人照看自己?”
这便是花连城让褚煦君先进去探望的目的,方才大家都围着小六,花连城未能单独跟身边的下人获得信息,无法对程蓉一击必中。
二叔褚秋的眼神顿时如箭般犀利,显然程蓉今天这一趟是“故意”的。
二叔母连忙解释:“老爷,不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姒妇没有醒来之前,我就一直在物色好的乳母给小六。后来氲氲自己寻了一个,到底年纪轻没有经验,我进屋后,见乳母将酸了的牛奶还要喂给小六,才让她去换一碗过来。我完全是出于好意。
这咱家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太久没有照看婴儿,一个没注意,小六扒拉了一旁的热水,这才烫着了自己。是我不够仔细,也没来得及护下孩子,确实都是我的错。
老爷您要罚,就罚我吧,反正我近来受的罚也不少,不差这一件。虽然我压根不知道前几次,是做错了什么……今儿个,倒总算是明白的。”
褚秋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他迟早有一天会被她害死。
为何阿父精明能干了一生,最后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他选了这么一门亲事……阿父,您可害惨我了。
褚秋:“你又来了,回回正经事情没说两句,就能牵扯出一二十句关于之前的事,来胡搅蛮缠。这是你对不起大兄和丘嫂,对不起小六,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二叔母这才转向长房:“姒妇,这婴儿成长总是难免磕磕碰碰,幸好小六还小,这伤处理也算及时,回头脱了皮,相信很快就能长好的。”
褚煦君差点气得又爬起来,被喜妹按住:“二叔母觉得这事不严重的话,反正您也皮糙肉厚的,不如跟着烫一下,让大夫马上给您包扎,养一养,相信很快也能长好的。”
程蓉原以为今日褚煦君只是气着了,刚刚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从前跟她阿父褚夏一个缩头乌龟样的大娘子,突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阴阳怪气,让人很难招架。
二叔母转向褚夏:“大兄,你听听,氲氲这么一个未出阁的女娘,说这样刻薄自家人的话,这往后,哪里了得?”
自病痛中苏醒的褚夏最见不得人说他最宝贝的嫡长女:“氲氲还只是动嘴而已,姒娣你可是动了手的。可怜我的小六,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姒娣你怎么反倒没有半分愧疚的模样,身为长辈,你的慈和在哪里?”
褚煦君母女没想到褚夏今日出息,都懂得还嘴了。
二叔也沉浸在自家大兄居然不是个蚌壳的震惊中。
花连城突然若有所悟道:“所以姒娣你是以为,二弟之前罚你的由头藏在朝晖堂,所以才过来找?你是不是连有虞阁也去翻了吧?你以为,是我说了什么,二弟才让氲氲分着管家,才夺了你的权?”
二叔母程蓉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精彩,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红了又紫。
她其实惯来不是个会隐藏情绪的人,能好好站在这里,都是托了自家丈夫儿子的缘故。
褚煦君很想告诉阿母,还真有人去了有虞阁,但是另一位手脚不干净的蠢东西。
他们不过出门一趟,腹背就有这么几个愚蠢的亲戚在家搞出事情。再这样下去,便是二叔褚秋对褚家贡献卓着,褚煦君都要考虑劝说自家父母,分家。
见程蓉眼下的情形,在场连反应一向最慢的褚夏都明白过来了,连城这是猜中了。
程蓉还真的觉得是花连城“害”了她。
其实这事的源头在程蓉认为无辜懦弱的褚煦君身上,是卫凌为了满足少女想要管家看账的小小愿望,主动、顺便跟褚秋说了两句话。
褚秋知道程蓉不够妥帖,但不知道她不妥帖到那个程度,竟惹来了中州守护神卫凌将军的注意,细思极恐,自然不敢让她再碰褚家中馈。
只是氲氲到底年幼,才让程蓉还管着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程蓉涨红了脸,终是忍不住冲着花连城道:“是又怎么样,难道不是你做的吗?花连城,从我入了褚家,你几时眼里有过我?若不是你,老爷怎么会越来越不信任我,再这样下去,褚家还能有我的位置吗?
花连城,你出身高贵,有丈夫疼爱,女儿陪伴,儿子们懂事聪明,庄园铺子无数。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不过是老爷为褚家做牛做马,我才跟在身后喝上一口汤,管管几个下人而已。就连这样你都容不下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
花连城,我受够你了,不过是烫了一下小孩胳膊,就这样不依不饶,难道要我给他一个半大婴儿偿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