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容玄注意到那个石墩,也没有想过“凶手”会是一个孩子。
孩子一直跟在李魁身边,那些机关他很熟悉。
李魁知道孩子招供了,才不得不招。
县大人继续道:“李魁说他一心想谋生,是吴东家不给他机会,他才会心怀怨恨,在大刀的钢铁架里制造了小机关,让大刀砸死人……想要吴氏铁铺倒闭。”
容玄拿着案卷,脸色毫无波动。
县大人忍不住了:“你觉得他是真正的凶手吗?”
容玄点了点头。
县大人怔怔道:“真的说实话了啊……”
容玄却摇了摇头。
县大人又是一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见他拿笔写了一个字:“搜!”
县大人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却明白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立即让张捕快去搜李魁的住处。
李魁懂机关制造,张捕快只找到几身简单的衣物。
县大人无奈只好请容玄和他一起走一趟。
李魁懂机关制造,容玄却是熟读鲁班墨子史书,多年前为了破一桩杀人案,更是几乎谙熟了各种兵器、机械和工程建筑的制造技术,自然包括精巧的机关在内。
李魁租的是一个小院,他来的时间不长,院子里却栽种着一片葱,菜地旁边是破旧的柴房,柴房里堆放着破旧的家具。
容玄让人把家具清了出来,在柴房的房梁上摸到一块东西。
他并没有立即按下去,而是让县令闪开。
县令刚退到门口,容玄扣住了机关,数道箭羽从房梁射出,扎进四周的泥墙,倘若屋里站了其他人,这会儿估计是箭窟窿了。
容玄这才再次扣动机关,这次没有箭羽射出,而是从房梁内掉落一包东西。
县令担心有诈,让张捕快捡起来。
容玄却是已经蹲下身子,打开了包袱。
一沓银票,几十两银子。
其他人齐齐吓一跳,不是普通的打铁匠吗?因为吴东家的辞退,断了谋生,而怀恨在心……
有这么多钱,还打什么铁,谋什么生,自己开家铁铺都不是问题啊。
县令看着那些钱,隐隐觉得自己遇到了大案,这种感觉在看到容玄脸上的暗涌,更强烈了。
回去的路上,县令频频看了几次容玄,才鼓起勇气道:“容兄,你觉得李魁是为何杀人?是有人花钱买凶,让他杀的人?还是有人花钱买凶,想要整垮吴氏铁铺?”
这件事,是针对吴氏铁铺,还是针对那个被大刀砸中的死者?
后者可能性不大,因为李魁的儿子李淳的招供可以看出,他们没有针对谁动手,目的只有一个,启动机关,让大刀砸死人。
所以,是有人买凶做案针对吴氏铁铺?
又是谁会花两千多两银票,针对吴氏铁铺?
容玄没有回应。
县令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是知道,容兄不但哑,还冷。
回到府衙后,容玄让人把脏款放到桌子上。
银票用了铅锡纸缠住,铅锡纸有香料,像是为了防虫蚁啃咬,整整齐齐叠在一起。
容玄把银票一张张分开,银票有五十两,一百两,还有五百两。
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新旧程度和颜色也不同,可见留存的时间不同。
县令看着容玄一张张的分开,甚至按照了新旧,额度归类,眉头一跳一跳:“所以,这些钱,并不止是一桩杀人钱财?”
容玄暗涌的眸光瞥向他,凝重的点了点头。
县令倒抽了一口气,他知道李魁不是普通杀手,却也没有想过他是专业杀手。
他们对杀手的固有印象是刀枪剑戟,斧钺勾叉暗器毒杀,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手艺人,竟然是专业杀手。
县令犹豫了半响,又问:“那……我们还查吗?”
吴氏铁铺大刀砸死人,判为买凶杀人,凶手李魁。
至于雇主,估计是问不出了,李魁手里这么多命案,不可能都是雇主联系上他,极有可能有专门的人联系李魁,而接触雇主的人,也是这个中间人。
再查下去,牵扯就大了,根本不是他这个七品县令能查的了。
容玄抬眸看向县令,那双宛若深渊的双眸,透着一道寒光,仿若能斩天辟地,他手中的笔挥出,落在纸上,一个字欲破纸而出:“查!”
县令有些腿软,他忽然有些后悔认这个兄弟了,虽然他一口一个容兄,人家从来不搭理他。
县令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严肃,端着一县之长的风范,道:“拷问李淳,他们父子到青山镇前,具体在什么地方落脚。”
“还有,严刑逼供李魁,他杀过多少人,他的主家是谁,交易地点在哪儿!”
张捕快以为快断案了,却不想,县令一连串的命令,砸得他措手不及。
他看着气势忽然高出一截的县令,忍不住看向里头坐着的男人,心里头纳闷,这难道就是师爷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李魁从未想过,他作案十多年,竟然会在一个小小铁铺上栽了跟头。
他隐约知道,他这次碰到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只能沉住气,等待机会越狱。
可那个人似乎很了解他,他蹲的牢房,当晚加固了铁链,吃喝拉撒在牢房内,送餐也不打开牢门,只给了拳头大小的馒头塞进来。
为了能让官差松懈,李魁甚至不惜生吃老鼠,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
有大夫进来了,煎了药罐下,又继续锁上,牢门又多上一层铁链。
县令这几天还没有来得及对他严刑逼供,他们要先拷问李淳,李淳供出他们之前住在府城花街,县令和容玄带着他进了府城,到花街,让他认地方。
七岁的孩子,已经很有记性了,他能清楚的说出,之前的住处。
那儿已经重新租了出去,完全陌生的人,见到李淳还有些莫名其妙。
线索就此断了。
县令叹了口气:“容兄,我们先找个客栈歇脚?”
容玄往里头的街道走去。
县令摸了摸鼻子,又不理我。
府城很热闹,花街虽不是中心街道,同样热闹非凡。
此时已是酉时,夜色刚降临,四处酒楼林立,香气袭人。
县令看着满条街的青楼,恍然:“花街,原来是这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