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伸腰、扩扩胸,感觉身体好了一些,摸摸脸皮,整整衣衫,再摸摸酒壶。
一切都还好。
--这酒壶看来是那上仙硬塞给自己的,想甩也甩不掉了,也不知到底有什么用?真如他说的那么玄乎?索性就留着吧。
那边有太阳,应是上午。
太阳在东方,那就往东走,迎着阳光前进,总该不会错。
太阳坠下又升起,升起又坠下。
神瑛就这么一直向前走,累了就地而睡,醒了就此而走,不分白天黑夜,白天看太阳,夜晚凭感觉,也不知走向何方。
一开始,因为第一次踏着凡间的土地,看看花草,舔舔露珠,踏踏小溪,撩撩清水,倒很是新鲜亢奋。
但是一路上也看到了过许多狼啊虎啊豹啊,看上去比那些白狼还狠,从此他就不敢随意躺下了。
他怕一躺一睡就过去了,那些两眼凶狠、张着大嘴的东西,看上去比自己还饿,自己已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会让它们吃个饱吃个够,那可谓冤枉。
--不管怎样,自己还是个仙体,它们吃了自己,会不会变成狼仙虎仙豹仙?
这一天,神瑛终于走出草原,走过丘陵,来到了平原。
此时天正黑。
但神瑛见到了光,好像是灯光或火光,在幽暗而冷清的夜色下,显得格外明亮温暖。
神瑛感觉自己摸到了希望的边缘,一下子彻底放松,就晕了过去。
等他艰难地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被一团雾气包裹。
--怎么都是雾气?
--怎么还有一缕花香?
在焦味、苦味、甜味、香味之缝隙间,却有一缕花香无一丝杂质的钻入鼻孔、钻入心中。
神瑛心头微颤,自己的天界花园中有一种花叫稻花,也是这种清甜的味道。
就是,丝毫不差。
神瑛惊奇之余,又感觉小腹内有点异动,凭空生成一小团雾气,逐渐散发成一小片,就像虚空偶尔飘过的云,淡、薄、轻、柔。
浑身却一下舒畅起来,疲惫之感全然消失。
神瑛很是奇怪,
--难道是小腹中雾气的原因?
“唉,你醒了。”
一个女子从雾气中钻了出来。
大眼扑闪,双颊生窝,青丝后挽,皮肤晶莹,穿着紫衫蓝裤,正一脸浅笑。
神瑛吃惊不小,
--这是何许人也?亦或是仙?
不过,感觉女子比见过的天界的那些仙子分毫不差,特别比那个警幻仙姑强多了。
“你是?”
“我是这小屋的主人。”
“小屋?这是天上还是凡间?”
“你饿闷了吧?怎么是天上?当然是凡间。”
神瑛苦笑一下,
--自己怎么还在天界和凡界之间惶惑?
“我睡了多长时间?”
“不长啊,你到门口晕倒了,被我扶了进来,也就半个时辰前。来,吃碗豆腐吧。”
--豆腐?
--听说凡间的豆腐是一大美色,从未尝过。当然此物只有凡间有,天界哪得几回见。
女子已端来豆腐,白瓷大碗,一块块又白又嫩,端碗的手也纤细白皙,白碗白手白豆腐浑然一色。
豆腐冒着热气,上有几片青叶,几滴晶莹的黄油。
神瑛已顾不得其它,手忙脚乱地接过碗来,第一次吃起了豆腐,人间第一次见到的美人的第一次豆腐。
--美哉,人间第一美味。
神瑛吃得稀里哗啦。
“你真饿极了,慢慢吃,多的是。”
雾气渐渐淡薄,只见女子在锅台前忙上忙下,身影如风如柳舞动着。
屋内却是简陋,左边一木桌一木凳一木橱,右边稍远的有一木床一棉被。锅灶旁还有一个石磨,槽间还有豆汁豆渣。
“谢谢,吃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我,我叫神瑛。”
神瑛突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自天界,是个神仙。
--那个少年就是不信,她又凭什么相信?说出来人家又不信,那岂不是又要丢一次脸?
“我只是一个无所事事、到处闲逛的闲人。”
“哦,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了。”
“那,请问你是?”
“就叫我珊姐吧。”
“珊瑚姐,好听。”
“不是珊瑚,就姐。”
“珊姐,我想问······”
神瑛发觉自己的话有点甜有点腻,也难怪,乍到凡间,先遇到一个冷冰冰的少年,根本没说几句话,更没感受到他的善意和暖意。现在吃了人家的热豆腐,女子的话语又不急不缓、轻轻柔柔、温暖贴心,怎么不心情大开?
“什么事?”
“就,就你一个人住这屋子?”
“还有一个丫头,三更时就到城里卖豆腐去了。”
“三更?那现在几时了?”
“天快亮了。”
天是亮了,后墙有个小窗,阳光已披了进来。
“珊姐,我出去看看。”
神瑛放下碗筷,就走到门口,两手刚搭上门框,只听屋顶咄咄咄几声响。
“珊姐,怎回事?”
珊姐没有回答,不紧不慢地走到橱子前,拿出一沓家伙,却是石磨,有五六个,只是非常小,半个巴掌的半个大,还带着寸把长木柄,柄头系着长长的丝绳。
神瑛心中一惊一笑,看来珊姐对磨豆腐情有独钟,在家转磨不过瘾,再做成磨盘样的小玩意,留着出去时带着玩。
哪有时间多想。
只见头顶一下子豁然开朗,白花花的阳光格外刺眼,草屑和灰土漫天搅动,纷纷落下来,沾满了神瑛的头发、眼皮、衣衫。
就此时,这屋顶被生生地掀开一片天地。
珊姐没动。
神瑛莫名其妙,捏捏头上的草屑,扑扑身上的灰土,从废墟中走出。
只见屋外六个不同方向各有人马,马后拖绳,绳上带钩,钩上缠着或木梁或草团,正向外围跑去。
原来是这样,屋子被他们六马分尸了。
神瑛刚吃过热豆腐,与凡间美女畅谈,心情格外愉悦,正感叹世间美好,此时被这事一搅和,心中莫名的烦躁。
六人六马已回过头来,一个个黑色短襟,背插长刀,全是壮年男子,脸露邪恶,正哈哈大笑。
“你们干什么?”
“嗯,哪来的小子?怪不得这小妞不跟我们走,原来在家泡小白脸。”
--小白脸?竟然叫自己小白脸?
神瑛也不是没一点见识,还知道小白脸是什么意思,
--你这几个混蛋。
珊姐却一个冷哼:
“不理他们。”
神瑛再看珊姐,已变了一人,冷静而沉着,柔韧而挺拔,一股英气格外逼人。
--好女子啊好女子。
神瑛心中的柔情更加浓烈:
“珊姐,我保护你。”
珊姐笑了一下,脸上像平静的水面点起一个小小的涟漪,瞬即消失。
六人中一人把嘴一咧,道:
“珊姐,你这次该跟我们走了吧?我们的主人可请你好几次了。”
“你们就这样请的吗?”
“用别的法子你也不肯去,我们就只好如此了。”
“好,那我也只好如此了。”
话没说完,珊姐双臂一抖一送,六个玩具般的小石磨,已向六人激射而去。
双方距离大概三丈,嗦嗦声从神瑛耳边一瞬而过,已到六人近前。
六人也算不赖,一边抽刀抵挡小石磨,一边翻身跳下马来。
但是不赖中还有两个赖的,其他四人险险躲开,有两个却已被石磨砸得满面开花,滚地狼嚎。
“这小妞几天未见竟涨了不少本领,各人注意,一起上。”
四人以为刚才有点大意,此时格外专心小心,从四个方向向珊姐包操。
对英神竟然不爱理。
神瑛又感觉窝囊起来,
--自己是个神仙,除去腾云驾雾,什么也不会,不,现在连腾云驾雾都不会了。在天界天天只知养花睡觉,书懒得看,仙术也懒得学,现在连一个凡间女子都救不了,何况是这么美好的女子。
这边他在想,珊姐可在做。
眼见四人已进一丈,只见她腰身一个扭动,双臂交叉舞摆,全身一收一凝一张一放,似乎把所有的力量凝缩在一个原点,然后向四周无限的虚空爆裂出去。
神瑛只见到几块光团已砸在四人身上,四人已一片惨叫,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神瑛,那木橱里有绳子,把他们都绑起来,我不想脏我的手。”
神瑛立即答应:
“这事,我能做。”
--不对,不能脏你手就能脏自己手?自己这手可是神仙之手,很洁净很高贵的,呸,还好意思说。
神瑛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破墟间,找出一团细麻绳。
六个人虽然没死,却都无反抗之力,但神瑛也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们绑完,满手沾满了凡人的血,也不觉得脏了。
珊姐冷冷道:
“把他们扶上马。”
“扶上马?是不是还要送一程?”
“对。”
这可不是容易事。
好在几人拣了性命,得个不杀机会,听说要放走,一个个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配合着神瑛上了马。
珊姐又交代:
“每个马屁股拍一下。”
“什么,还要我拍马屁?我就因为不会拍马屁,才混到现在这地步,你现在竟然叫我拍马屁?”
珊姐终于笑了,像火花一样耀眼。
啪啪啪,神瑛一溜拍过去,六个,算拍足了马屁。
六匹马接踵向西南方向撒腿而去。
这几人一看是骑马高手,即使上身被绑,坐在马上也很稳当,只是都耷拉着头。
“珊姐,这些人是什么人?怎么要来害你?你怎么又放走了他们?”
珊姐眉间又生了点忧色:
“以后再告诉你吧。”
“对了,珊姐,刚才你手里好像已没有武器,怎么打倒她们的?”
“你去那边地上看看。”
神瑛走过去,从杂草堆上拿起一个,哈,还是磨盘,而且是墨铁所制,幽光闪闪,掌心可握,比刚才的那几个更小更轻更精致。
他一连找了十来个铁磨盘,拿到珊姐面前。
“这就是武器?”
“是的。”
珊姐说着把石磨从神瑛手中接过,望后腰一挂,神瑛从她的身前根本看不见了。
“珊姐聪明厉害。”
珊姐没有笑、没有回应。
神瑛正要问下步怎么办,远处有人惊呼:
“姐,姐,怎么了?”
一个女子挎着竹篮飞过来,十六七岁模样,一身蓝底碎花,短发细眉,深眼浅肤,跑起步来轻盈灵动。
神瑛却是心下感叹,
--这人间女子是不是都很美?见一个是一个?
“姐,这屋子怎倒了?”
“年代久了,屋梁可能枯朽了,就倒了。”
“姐不要瞒我了,肯定是那班混蛋捣得鬼哎,姐还忍得住?人没事吧?”
女子没等珊姐答话,就瞟向神瑛。
“姐,这人是谁?”
“过路的,叫神瑛。”
“瑛大哥你好。”
“瑛大哥?丫头嘴甜,好孩子。”
“我十七啦,不是孩子。”
“好,不是,请问你芳名。”
“我,你的小妹,叫翠儿。”
“翠儿,什么翠?”
“红红翠翠的翠。”
“干脆叫干脆的脆,我看你说话很干脆利落,而且好听。”
“是吗?那行,你叫我干脆儿。”
说完嘿嘿一笑,很是黑甜。
神瑛看到珊姐也笑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珊姐理一下长发,说:
“我们走吧。”
神瑛脱口问道:
“往哪里?”
翠儿瞥了一眼:
“你跟着就是。”
天气正早,珊姐、翠儿什么也没收拾,就带着神瑛一起向东。
远处有山,迎山而去。
逐渐有了行人,男女老少,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然四顾,不时还有咴咴声、汪汪声轻点耳膜。
路边树木葱茏,菜花飘香,青色、黄色、红色点缀视野之中。
--可比天界热闹好玩多了。
神瑛不禁想起了天界花园,却看看在眼前轻轻萦萦的两个女子,一阵惆怅之后就完全变成欣喜,
--凡间看来真的很美好,我是否有机会在这凡间玩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