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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教内部小报,采访一下,你第一次看见冥王是什么感受?”

“我不清楚,我那时……整个人都很糊涂。”

约翰说,他眨了眨眼,双手伸出,似乎在竭力比划着什么,但却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一种感受,他似乎短暂地再度陷入了某种震撼中。

主教病床旁的女人推了推眼镜,

“主教,鉴于你是第一个未曾提前面对他——并且在第一次并未见到随和状态的他,所以我建议你谨慎回答,你的回答将会被其他等待着面见冥王的家伙做参考——从而让他们不会在面见他时太过失态。”

约翰吃惊地张着嘴,

“等等,他知道你们在这么做吗?”

“或许他知道,或许这件事的警戒度并未足够抵达让他重视的程度——但不论怎样,说你所想,主教。”

约翰咽了口唾沫,他的手不自觉地痉挛起来,他仿佛回到那天,他想要努力抓住那刻自己的心情,

最后,他咬着干裂的嘴唇说,

“那……我无法描述那一切……但……你知道的,他存在,他回应我们,他就在那里——你得亲眼去看。”

那时的黑风仿若自他脸庞呼啸而过。

……………………

他就在那里。

就是他,不,绝对不会认错的。

连风都噤了声。

冥教的冥王塑并没有面庞,机械教内部供奉的欧姆弥赛亚也是如此,冥王的形象通常为一位身披斗篷的魁梧人形,膝下一只三头冥犬——

正因如此,约翰曾经吐槽过,冥王雕塑下的三头猎犬或许比冥王本人的雕塑更具有标志性。

现在他收回曾经的戏言。

约翰全身颤抖,他的灵魂仿佛暴露在无底深渊前,神明的黑瞳正注视着他。

太阳依旧在天空中散发着炙热刺眼的白光,但约翰却觉得黑,太黑了——恍惚间,他认为自己正身处地狱,坠入地底。

又像是某种远古的巨物自他头顶漫步而过,神明并未注意他,其投下的影子却遮住了恒日。

但约翰却又能看见,清楚地看见冥王的样子。

空间在冥王脚下诡异地折射着,约翰意识到那或许是被击碎的空间,再往上,黑暗织就披风,自他身上垂下。

他……冥王……现在并未看向约翰,正相反,他背对着枢机主教,约翰看不见他的脸,却清楚地知道他此刻面无表情。

冥王正望向东线的方向。

紧接着,约翰猛然意识到一切都太安静了,只有他与身旁男孩的喘息,他压下自己黏在神明身上的目光,竭尽全力移动视线——

时间被放地极慢,他看见刚刚开始垂落的敌机。

成群结队的刃形战机在约翰的视野里变得诡异,它们失去了自己一贯的优雅与准确,机头难看地向下偏移了一个微不可微的角度。

他看见街头那只色孽马的脚踝仿佛失去了支撑力量,丝丝肌肉纹理在它的嘴边出现,却不再是狂热的表现,那里面掺杂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但——最重要的是那只色孽马已经死了,它的瞳仁失去光泽,永无法再望向它的主了。

这让约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在这一刻之前,恶魔们永远地死了。

在他意识到死亡之后,时间重新开始正常流逝。

哒!

第一具灵族尸体跌落在地上。

随后,尸体摔落所演奏的雨幕开场,哒哒哒哒哒哒!

尸体们滑稽地松开它们握着刀剑的手,与重力法则相拥而眠,其间电闪雷鸣,闷雷滚滚——巨兽砸向大地,发出震耳欲聋之声。

刚刚那刻的世界有多么寂静,现在就有多么热闹,约翰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是有声音的,它们聒噪喧闹,叽叽喳喳,用血肉与骨骼作鼓槌,敲击在大地之上,欢迎神明的降临。

接二连三的爆炸响起,无数土块石块被击飞,溅在站在原地,大张着嘴的士兵身上。

但比起这些在反应过来前便面露一丝惊恐的尸体,他真正的信徒则更加懈怠一些,人们的灵魂瑟瑟发抖于满地尸首间,尚不清楚、尚不理解、尚不相信发生了什么。

他们难以相信,这个持续了三周之久,将这片大地犁过的一场灾难便这么结束了,结束地如此草率,如此荒谬,如此干脆——

即使敌人的尸首毫无反应地倒在他们脚下,他们也难以想象这一切。

神明并不在意这些,他看向唤他的勇士。

在一个半小时前溃败的东线之上,在鲜血浸透的大地之上,呼唤冥王的勇士正在那里,

浑身刺伤的寂静士低头跪在被她斩首的大魔身前,跪在她同僚鲜血所浸满的土壤上,手放于胸口心脏处,早已干涸的血迹瀑布自她手间显现,掌间是一块哈迪斯曾经用黑域覆盖过的黑石颗粒。

二十一名无魂者的死亡,一颗石粒,让冥王定位至此处。

……已经死了。

哈迪斯想到,淡淡的悲怆拢上来,又被他快速抚平。

死亡是最常见的存在,在寂静士身旁,死亡比巴巴鲁斯上丰收的麦粒还要多。

他慢慢降低黑域的浓度,好让那些被镇住的人们活动,哈迪斯则一步步踏下高空,走到召唤他的寂静士身旁。

就在他开始行动之时,尚且存活的人们才反应过来,

贤者们几乎欢呼震破了自己的发音器,他们疯癫地朝着哈迪斯的方位赞美与高呼,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往灵族那些神奇科技造物上扑与抢夺的动作,一时滑稽极了。

黄昏逆行者的战士们则更加平静一些,他们开始低声祈祷,默念神皇祷词,指挥官

约翰扭头,看见平民们都热泪盈眶,或许他们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谁,但他们看见了骤然倒地的敌军,听见了机械教的欢呼,他们身上的侵蚀也在缓慢消退——

有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将头抵在大地之上。

“别!”

约翰突然喊道,

“不要跪!他不要伱们的下跪!”

他徒劳地大挥着双臂,但没有人听他的——守则第二十三条,在群情激奋的时候,冥教徒按需行事,于是约翰放下了自己糊涂的念头,转而慌张地去查看男孩——

约翰从未见过如此快速的痊愈,他看向身旁的男孩,颤抖着伸手去摸男孩头上的角。

咔。

约翰震惊地望着脱落的角,男孩似乎有些累,但约翰猛地捧起男孩的脸,开始仔细检查孩子的健康——最后约翰得出了这是灵魂第二级疲倦的表现。

主教再也忍不住,他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脱身,他直接向后跌坐在地上,嘴张了又张,

“冥王——”

他呼喊道,被黑域压制的情绪开始反扑,约翰又哭又笑,又喜又惧。

“冥王在上啊!——冥王!!!”

他嚎啕大哭起来。

……

哈迪斯走在寂静士身旁,为她合上双目,随后用液体金属自惨烈的战场上托起了剩下寂静士的尸首,他回头,看见迟迟反应过来,朝他狂奔的守军们。

他看见几乎是在贴地低空飞行的机械贤者,大步快跑的星际战士,还有被星际战士抱在怀中,满面泪痕,双目放空的主教。

“……”

哈迪斯苦笑,但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

银河中,瑰丽光河间,哈迪斯感到了那一丝恶意,祂正注视着这里。

哈迪斯平静地用黑域遮蔽了祂的目光,无视了下一刻来自黑暗王子的愤怒尖啸。

他发誓,这场战争的最后一个死亡来自色孽。

…………

【坚韧号】

【……】

“他直接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在战略室内沉默的莫塔里安,提丰放声大笑,丝毫没有一丝掩饰自己笑容的打算。

“希望下次他不会在提出让你带着他飞行的荒谬提议后,再次把你直接扔在银河里。”

莫塔里安不语,但逐渐下降的室温昭示了他的态度。

【如果这能让你放松……那么请随便笑,卡拉斯。】

卡拉斯不笑了。

莫塔里安释然了些,

【卢瑟马上要过来,他现在已经登上坚韧号了。】

“卢瑟,第一军团的卢瑟?”

卡拉斯提高音量,“所以?”

【你认为在战争期间,第一军团暗黑天使会完全遵从我的命令吗?】

“不会。”

提丰果断地说,第一军团暗黑天使的口碑乃是众人皆知——他们通常会突然加入一个任务中,然后又在任务中途去做自己的事,完全不顾友军与敌军的死活。

有时,暗黑天使甚至不会告诉友军他们第一军团的指挥是谁——而是让友军自己去猜。

【我本打算邀请极限战士,又或者吞世者,但第一军团是第一个回应我的。】

原体平静地说,

【我去询问了人类之主,他同意让第一军团加入这场远征。】

“之前的交接怎么样?”

卡拉斯突然问道。

【顺利,】原体说,【顺利到我可以看出他们在表演。】

“……”

“所以你叫我过来了?”

莫塔里安摊手,淡然地说,

【我认为卢瑟会告诉我一部分真相,但绝不会是全部,我想他会认为自己所隐瞒的部分将不会影响整场战争——但我决不允许。】

【上次死神军的临阵反水已让我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

“那么你认为我可以从卢瑟嘴里掏出点什么?”

卡拉斯冷笑起来,从卢瑟这个高哥特词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为什么莫塔里安叫他过来了——实际上,卡拉斯跟卢瑟的关系不错。

【我相信你能够成功。】

莫塔里安说,随后看向门口,卫兵为来者打开了门,卢瑟正站在那里。

卡拉斯则惊叹于卢瑟也足够老了,他也是,阿里曼也是,卡拉斯也是——

卡拉斯认为那些做原体副手的人都会苍老疲惫地很快,这是原体的问题。

卡拉斯咧嘴笑起来,起身行了个漂亮的骑士礼,

“好久不见。”

卡拉斯说,看着卢瑟冲他点了点头,先去跟原体行礼,在原体的默许下,才转身回礼卡拉斯。

“日安,各位。”

卢瑟说,坐在了卡拉斯身旁的沙发上,表情严肃。

“我希望就这次远征跟您商讨,大人。”

【请讲。】

卢瑟犹豫了片刻,随即开口,

“暗黑天使将全力支持您此次的远征,但我们希望您能够让第一军团也加入远征后期针对科摩罗的讨伐,而不仅仅是将我们投放在外部战区。”

【在我回答可以之前,给我一个理由,老骑士。】

“……”

卡拉斯看向卢瑟,他有时候的确不明白为什么这帮卡利班人是如此地喜欢玩弄神秘感,他们从不愿主动地暴露自己太多。

这并没有什么好处,至少苍白之主希望他们全部都说出来,没有一丝隐瞒——如果卢瑟不主动开口,那么死神便会从其他方面入手。

还是被惯坏了,卡拉斯想,哪里有跟哈迪斯一样什么都说的人,虽然卡拉斯极其厌恶哈迪斯,

但那该死的无魂欧格林还是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从来都不跟他们打哑谜,卡拉斯相信这是哈迪斯没有大脑的另一重要作证,因为他的脑容量过小,因此他不说谜语。

“我们的原体大人在科摩罗。”

卢瑟终于说了出来,他紧张地观察着莫塔里安的反应,但苍白之主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哦。】

“我们要带他回军团,大人,请您理解第一军团的愿景,军团在渴望昔日的森林之主。”

【所以他为什么不自己走出来?】

莫塔里安又问道,

【我想我的这名兄弟有手有脚,即便科摩罗内极其凶险……但我想不至于困住一位原体。】

又是一阵沉默,卡拉斯决定开口,

“我的表兄,”

提丰看着卢瑟说,提丰敏锐地察觉到了卢瑟表面之下的不安与紧张……还有,愧疚?

“你大可直接言说——我们之中任何一点误会都会导致失败、你我都无法承受的失败。”

卢瑟再度沉默下去了,老骑士开始分析苍白之主,帝皇并未对他们有太多的指示,卢瑟只得自己谨慎行事。

苍白之主会阻碍他们的任务吗?但卢瑟已经等了足足一万年,他想挽救过去自己犯下的错误,他想要找到狮王,他只想再看看养子的脸。

但卢瑟又不敢多言,不光有他,他背后有着其他的人与原体,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言而扰乱局势。

最后,他只能这么说,

“第一军团与帝国摄政间存在矛盾。”

他隐晦地提醒到这里,此时此刻,皇帝马卡多的舰队正在另一个航道上航行,并将与他们共同踏上科摩罗的战场。

但是——

【哪个帝国摄政?】

莫塔里安问道,原体皱着眉想到了冥王之子布兹,小兔崽子跟第一军团的对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