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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

【怎么?你感到了什么?】

瘦削的原体慢吞吞起身,莫塔里安耷下的手间流下巴尔如血般的干涸细沙,

干旱贫瘠的巴尔不适合耕作,万年来这一事实从未更改。

莫塔里安身前百米的艳阳中,是正在与巴尔上人员交涉的基利曼,帝国摄政王的殷红披风瑟瑟同风起,闪耀的点点星光在他周身聚拢,几近令靠近他的凡人与星际战士们失神,他们下意识就要跪在基利曼面前,臣服于他。

而在如同恒日般闪耀的基利曼身后,是阴暗扭曲缩在高耸建筑物阴影中的剩下两位。

哈迪斯跟莫塔里安一致决定推基利曼去外交,没有什么别的理由。

人们亦不愿接近他们,苍白之主宛如墓间爬出的白骨怪物,冥王则散发着令人无法直视的气息。

“很……难形容?”

哈迪斯沉吟片刻,继续蹲着用手戳沙土。

在进入巴尔大气层的那刻,哈迪斯便立刻用黑域开始了勘测。

他从未见过如此怪的灵能场。

巴尔的地壳几乎全部被金黄的信仰灵能覆盖了,纯粹而耀眼的光芒如同蛋壳般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每一处空隙,一时间哈迪斯只能看见满目金黄。

这些信仰灵能来自巴尔地表上的教堂群们,如同毛细血管般的灵能细密地自每个信徒脚下生出,随后灌注于巴尔,为这个大蛋壳抹上厚厚的金色。

在初步探测后,哈迪斯聚拢黑域,将漫无边际如同荒原般稀疏的黑域聚拢,随后他将黑域凝聚成长刺,向下扎。

在厚重到几乎难以想象的厚度后,灵能终于开始变化。

耀金的灵能染上鲜红,随后越发鲜红,哈迪斯继续向下探——但为了不惊动可能关押在地牢里的大天使,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在混乱的灵能几乎红到发黑时,哈迪斯停止了继续深入。

“信仰之力强行拘禁住了堕落的力量,但两者并非你我不容,在一定深度上,信仰之力在缓慢转化为混沌的力量。”

哈迪斯抬起头,不再注视地面,他看向远方的基利曼,视线却再度朝远望去,直至天际线。

“我能说这里的天穹也很混乱吗?”

哈迪斯眨眨眼,巴尔绚丽的天空映在黑瞳里,这里的灵能场太混乱了,一大团灵能突兀消失,另一大团灵能又突兀出现。

完全没有规律,也无法预测,这让哈迪斯有些忧虑。

但在接近地面的位置,这些混乱的灵能又被地面上教堂的力量所驱逐了。

莫塔里安摇了摇头,嘶哑开口,

【这里的灵能两极并不稳定,常规方法亦无法测算此处的混乱。】

在登上巴尔的那一刻,在场的两位灵能原体都同时察觉到了不适。

那是一种极强的排他感,巴尔不欢迎他们,不论是哪一面的巴尔。

莫塔里安又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前方,看见了那朝基利曼——不,是朝基利曼身后莫塔里安怒气汹汹走来的圣吉列斯之子。

撕肉者阿密特。

还有他身后试图阻拦他的但丁,可惜阿密特的脚步太快,而但丁则看起来些许狼狈,他们之间又有一段距离。

莫塔里安眯起眼,他嗅到仇恨的味道,原体随意伸出一只手,镰杆开始自掌间浮现。

“不是吧,老莫?”

哈迪斯打趣着,他似乎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圣吉列斯之子,加上千年前的封印,哈迪斯能想到莫塔里安当年究竟得罪了多少人。

“你真跟别的军团子嗣置气?”

【……】

【我仅仅希望他能够理解当时发生的一切,这是一种尊重。】

莫塔里安淡淡地说,但他们前面的基利曼却立刻做出了反应,摄政王步出人群,以一种随意而自然的姿势直接将手放在了阿密特的肩甲上,让撕肉者不得不停下来。

莫塔里安啧了一声。

【好久不见,阿密特,最近还好吗?】

基利曼关切地问道,顺便让自己身旁的人们暂且离开,他仿佛一点不在意撕肉者眼中朝莫塔里安燃起的怒火,以及他身后已经握住镰刀的莫塔里安。

阿密特感到扼住自己肩甲的力气是如此之大,他几乎寸步难行,但基利曼的语气依旧是关切之情,星际战士感到一股喘不上来气的压力——似乎在劝说他服从。

舌头舐过牙间,血珠渗出。

他不。

“非常糟糕,大人。”

阿密特恶意地说道,

“让子嗣跟他们痛苦的父亲共眠于血土,我时常听见他的痛苦与不甘。”

几乎是下一时刻,金光在阿密特眼前闪过,他的直觉直接告诉他他已经被看透了,但接下来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有身后但丁狼狈的脚步声。

【我对你的遭遇感到抱歉。】

基利曼继续说,金焰在他蔚蓝的眼底燃起,这让他的面庞顿时非人起来——阿密特相信莫塔里安那个骨虫子是放不出金色灵能的。

【但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希望你理解。】

基利曼继续说道,他的视线移向迟迟感到的但丁,眼前似乎一亮,

【我想你刚刚为你的新生代战友科普了些历史……他的状态看上去不怎么好。】

基利曼悄声说到,他似乎感到有些无奈,

【我希望你们可以和睦相处。】

阿密特咧起嘴,看着但丁,全盔的血天使身上一股血气。

“我只是为他讲述了我们的父亲是怎么被遗弃在巴尔地底的。”

【我想圣吉列斯没有教过伱礼貌用语,又或许是因为他死的太早了,没来得及教。】

基利曼深吸一口气,皱着眉盯着莫塔里安。

【别这么说,莫塔里安。】

摄政王回头看见一张苍白惊悚的脸,莫塔里安瘦高瘦高的身躯弯下,双目一眨不眨地自上空盯着阿密特。

阿密特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血管遒劲,双目凸出,却迫于苍白之主的灵压,丝毫无法动弹。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阿密特瞳孔收缩,余光中他瞥见一个面带微笑却面庞苍白的黑甲人从身侧走过去,随后黑暗涌上来,包裹住他身后喘气的但丁。

“疑似黑怒。”

陌生的声音响起,那是冥王?!

阿密特想要回头,但莫塔里安的灵能压地他濒临昏厥,白雾自毒气面具中喷出,喷到阿密特脸上。

“我不能确定——但确实是相似的灵能。”

哈迪斯说,收回黑域,在但丁淡金色的灵魂边缘上,刚刚如同火焰尾翼般燃起了红黑色的灵能。

【你想要告诉我们……你主子万年的怒火与痛苦至今存在?】

莫塔里安嘶哑着说,他更加耸下身子,背景则是正在安抚刚刚自半混乱状态恢复但丁的哈迪斯。

【我想如果他的子嗣依旧同你这般恶劣……那么他并没有被救赎的机会。】

阿密特咧开笑,

“你——你们真打算救他?”

【愚蠢——】

“时间紧迫,我想你们可以将叙旧放到一边。”

莫塔里安的话被无情打断,原体不满地起身,扭头盯着那些金光璀璨的傲慢家伙,他讨厌他们。

禁军统领康斯坦丁·瓦尔多无情地说道,日神之矛的光耀在他掌间闪烁,他身后跟着一队跟他一样黄的家伙。

瓦尔多的目光只紧紧盯着哈迪斯,却并不看向莫塔里安。

莫塔里安张开手,

【怎么?】

他讥讽地问道,

【我们忙碌而总有自己任务,实际却什么都没有做的禁军终于也认为时间紧迫了?】

【还是安格隆与圣吉列斯的事重要——刚刚吞世者与金血教堂已经通知我了,事不宜迟,我们可以抵达教堂后再做商议。】

这时伟大的基利曼终于跳出来了,在哈迪斯蚌埠住笑出第一声前,基利曼打哈哈地领着众人离开接待港口。

……

“你还好吗?”

哈迪斯问道,他能看出但丁出于极度愤怒与惊愕后的虚脱态,哈迪斯压低声音,

“他对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对他诉说真相。”

阿密特的声音自莫塔里安的左手边响起,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八点,背对恒日的金血教堂朝他们投下阴影,将众人笼罩于群影之下。

一路上,吞世者的队伍都在护送他们,但由于千年前与阿巴顿的一战,加上吞世者并无心经营军团,这些年内第十二军团并未出现足够杰出之辈。

莫塔里安冷笑一声。

他们的正前方,浑身金色的天使浮雕自大教堂外侧的墙体上俯瞰着原体,它双目空洞耀金,居高临下地握着长矛。

他当时也是这么看莫塔里安的。

【真相?那么让我来为你们讲述我是如何看着他在我身下惨叫流血的。】

莫塔里安咯咯笑起来,有时,他的确会感到与悲痛无异的幸灾乐祸。

…………

【泰拉】

【早上8:00】

人声鼎沸。

以国教教宗圣吉列斯为首,帝国摄政王基利曼于右位,帝国统帅安格隆于左位,三位于帝国水深火热间撑起大梁的原体出现在人们视线间。

朦胧的金晕是神明赐予他半遮面庞的轻纱,以祝福他的完美不必刺伤世人,恒日在他面前不得不羞赧地移开光芒,因为他自身远比这一轮金圆更加炽热温暖。

金饰与红钻在蓬松的双翅间时隐时现,此刻却是反衬羽翼的绿叶,最夺目最璀璨的血钻都在那一根根单纯的白羽下黯然失色。

无暇,单是这样一位神明站在你面前,你便知他即是神明,神之子。

他即是众人瞩目处。

他即是……太阳。

欢呼!一轮又一轮狂喜的欢呼!人们的喝彩几乎冲破云霄,甚至有人在看见圣吉列斯的第一眼便激动地昏厥过去,又或是认为自己浑浊的双目玷污了天使,尖叫着扣下眼珠。

这让圣吉列斯身后的两位原体几乎是相形见绌了,在真正的大天使面前,两位原体与他之间的差距远比原体与凡人间更加巨大。

但基利曼与安格隆亦无暇顾及此。

基利曼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朝着民众报以微笑,接下来的演讲与流程也在他的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同时,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安格隆则眉头皱起,他喷出响鼻,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些什么,他的左手一直徘徊在腰间的战斧前,仿佛下一刻就会抽出。

……

【早上8:30】

沿着喜马拉雅山陡峭的山脊一路蜿蜒,在一处高台之上,棕褐的秃鹫徘徊在那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的众人头顶。

血红、蔚蓝、耀白、耀金的四大支队伍整齐地排列于山坡上,贵族重臣与虔诚的信徒一同翘首,被装饰为小天使的浮空摄像头与扩音器正于天台前飞舞。

基利曼的演讲终于告以段落,在不知第几次欢呼后,人们再度欢呼起来。

远方,就在那诸人抬眼便可看见的纯白山巅上,耀金的皇宫此刻仿佛拢上一层浮金,模糊庞大的金色轮廓出现在天边。

“还没到时间吗?”

诸人脚底之下,哗哗水声之中,拘谨的声音响起。

莫塔里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现在距离机械教修建的排水口只有七十七米远,他看见朦胧的光在涌入的水流上挥舞。

【这并不容易,需要我们耐心。】

原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卡在地下河道内,莫塔里安实在是太高了,以至于他现在不得不用一种骨折般的姿势固定自己。

他听见人们的欢呼,欢呼圣吉列斯,欢呼基利曼,欢呼安格隆,欢呼……神皇。

帝皇不是神,却无人承认,真相早已泯灭于昏暗不见光的角落,为现实服务——但为了弥补谎言,莫塔里安不得不同他们一样犯错。

人们依旧在欢呼。

歌颂他们的美德与功绩,歌颂他们庄严英俊的外貌,歌颂他们粉饰过的现实,怎么除了死亡守卫外,从未有人对莫塔里安表达过如此感谢?

莫塔里安对此感到困惑。

这股庞大而癫狂的信仰之力挤压着泰拉上的一切,几乎让莫塔里安喘不过气,他感到些许的压抑与焦躁。

苍白之主的力量并不来自帝皇,不与其同源,他仅是他自己。

他将再一次更改历史。

这次他为人类而战。

苍白之主垂眸,听见阳光照射处号角阵阵,天使登上高台,迎接诸人欢呼。

细碎的咔咔声响起,他再一次生长,彻底释放本质,机会只有一次——否则人间将化作地上神国。

这一次的救赎依旧来自黑暗。

【早上8:59】

万众敬仰,诸人踮脚仰头之焦点,自凡人间选出的圣徒端起冠冕,朝天使缓缓步去。

与此同时,白骨化作的蛾群自无人在意的脚下飞起。

带上冠冕,那巨人高高跃起,高空的寒风呼啸而过,天使似乎垂手星辰。

圣吉列斯的目光内,彼时泰拉之上的天空瑰丽而璀璨,太阳好似永不落下,他的金瞳中晃过巴尔的天穹,如此美好,如此单纯,过去总是值得回念。

恍惚间,圣吉列斯认为自己依旧站在巴尔之上,只身一人欣赏着巴尔的夕阳,任由狂风抚乱他的双翅。

他没有意识到一滴鲜红至黑的血泪自眼角溢出,他没有意识到嘴中长起的獠牙,他只是恍惚了片刻。

在帝国被撕裂开后,大天使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一抹微笑。

他想念巴尔了,

那时很开心啊。

随后,几近充斥整个天空的太阳朝他转身,露出了漆黑的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