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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书友要求,“+”改成“‘’”)

你意识到他即将犯下何种罪孽。

由此你感到恐慌。

————————

马格努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对于一个习惯于长时间朝亚空间注视的巫师来讲,刚刚的一切是难以理解的,即便现在也是。

神只降临了,以超乎寻常的傲慢与狂放,这位金灿灿的神明几乎狂到无边——祂就直接这么降临了!

马格努斯在尖啸。

随后,或许过了几秒,或许又过了几年,总之在一阵灵魂的眩晕感间,赤红的愚者终于寻回了半分清明。

然后他便直面祂了。

那金色的恒日。

祂是如此璀璨,一切污秽都将在祂身下无所隐藏,没有一处阴影的死角,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刺进细胞与细胞之间,刺进灵魂深处,不论原体朝哪面望去——

这颗永远冰冷的、永远滚烫的金日永远会悬挂在他的头顶正上方,人们只能仰望祂,朝拜祂。

他真的要同这种存在作战吗?

马格努斯感到自己的喉间再度发出了尖啸,这是面对某种过于难以理解的事物时的本能反应。

他知晓人类之主或有极其宏伟的一面,但他绝不会想到人类之主的真身如此无法令人适应,任何人面对祂只会有一种情绪,那便是颤抖着跪下。

马格努斯准备转身就跑,他本来就是被马卡多威逼过来的——

并且原体毫不犹豫地认为其他原体,例如基利曼、科拉克斯,也会选择避战。

但就在赤红原体打定主意直接离开时,某种存在叫住了他。

那就是……祂。

淡金色的男人正在下一个拐角歪着头看向他,仿佛熔化般金子的长发如瀑垂下,祂眨着祂无机质的眼眸。

‘你不打算去帮你的兄弟们吗?’

【我……】

马格努斯下意识后退几步,语气发虚,他一时甚至不清楚人类之主对此事的态度,帝皇不应该反对这场闹剧吗?

‘你可以去看看他们。’

燃烧着的虚影随意地说道,祂抬头,望向那方,在强烈到几近令他目盲的金光间,忽然看见了两抹不谐的颜色。

是莫塔里安与圣吉列斯。

人类之主并没有停下他的言语。

‘我很感激你当初所做的选择,马格努斯,你展现出了远超我计划之外的智慧,因此我决定宽恕你一次——我应多宽恕你们。’

最后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以后不要再多此一举了,马格努斯。’

人类之主淡淡地说道,祂朝马格努斯扔过去了什么东西,马格努斯慌乱地接住,耀金的人影随后便直接消散了,

‘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惊喜——你应过来。’

最后的话语在马格努斯耳边消去,巨人却突然止不住地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他手中,赫然是一柄绿皮风格的权杖。

马格努斯记得这柄权杖……这是……这是他教的绿皮小子的……

那只绿皮已经死了?

人类之主已经发现了?

马格努斯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绿皮巫师的死亡,还是因为他所犯下的恶行被人类之主所发现。

原体发抖地抚摸着权杖,毫不意外的,他在权杖顶端一圈所镶嵌的宝石间找到了些许灵能残存,这是一段特意被保留的记忆碎片——密钥则是——

绿色的光芒亮起,是马格努斯教绿皮们的第一个发光法咒。

“智者,您好,”

一只熟悉的绿皮出现在马格努斯眼前,只不过更大,服饰更加华丽。

“我想您终究会收到这段记忆,这意味着我死在您的同族之手,但您不必苛责,战争与死亡乃是这银河间的真理。”

“我留下这段记忆,只是为了跟您好好道个别,”

马格小子提起巫师袍,深深行了一礼,

“感谢您对我的教诲,您真正贯彻了有教无类——但我建议您下次不必如此慷慨,这只会伤害到您,这个残酷的银河不适合您这类的人存在。”

“那么,”

马格小子说,

“再见,老师。”

记忆消失,马格努斯感到自己的灵魂烧灼了起来,他不知作何感想,他不知作何反应,却只觉荒谬难言。

赤红巨人甚至感到了片刻的羞赧,他当初仅仅是做一个消遣,后期则是开始期待绿皮惊人的学习天赋——他的确曾对几只口出哲理的绿皮感兴趣过,但那仅仅是……

是……

马格努斯不能再想下去了,汗珠自额头上滚落,而现实亦没有给他思考时间,远远地,马格努斯察觉到了那举起逆反之刃的人们。

赤红原体猛地浑身一软,他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死亡的镰刀仿佛擦肩而过。

莫塔里安再度“进化”了。

死寂之雾。

…………………………

人类总是会恐惧未知的存在,无法远眺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在各类文明的典籍间,总会出现一片终年弥漫着白雾的毒瘴之地。

或是沼泽,或是山间,或是深林。

它与毒气、虫鸣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黑发的中年男子欢快地哼着自己的歌谣,走在满是白烬的小道上,他身边的雾气一缕缕地试着拽住他的衣角,却总以失败告终。

‘怠惰可不是一件好事。’

尼欧斯说道,用手挥了挥烟雾,跟他其余的兄弟们相比,莫塔里安的确没有什么主观积极性。

还好后续的教育帮助他更改了这一点,人类之主对此感到满意。

他继续行走着,直到雾气自认为让他迷路了,随后帝皇便笔直朝着迷雾的最核心走去,在那里,更本质的存在正在等着他。

‘一个落后的村落吗?’

黑发男子好奇地说道,迷雾深处,小小的村落出现在此处,他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

尼欧斯仍然记得圣吉列斯的本质之地,那里原本是喷涌着岩浆般滚烫鲜血的暴虐之地,

但在这之后,钟爱艺术的圣吉列斯将那处重塑为了伊甸园的一角,鲜血化作清泉,绿荫蒙上荒芜,鸟鸣啾啾。

尼欧斯也曾在罗格·多恩的梦中窥视过他的这位黄金子嗣。

与原先一片荒芜的顽石之地不同,多恩在他的灵魂之内用顽石搭建了一座望不见尽头的防御型堡垒,其防御严谨度与设备齐全度甚至令人类之主感到汗颜——那是永无法被攻破的堡垒。

尼欧斯相信,即便是恐虐本人亲自过来,也无法攻破这座堡垒——因为它的概念即是“无法被攻破的”。

一声虫鸣唤回了尼欧斯的思绪。

尼欧斯眨眨眼,看着小孩子从自己身旁跑过。

真是难以想象。

在重重毒瘴迷雾间,在绝对的死亡领域后,莫塔里安竟然选择搭了个村子,生机与人气在这里突兀地出现。

即便这个村子被几近让人目盲的白雾所淹没。

尼欧斯眯起眼,他看见再远处的农田,上面种植着劣化的植物,人们在其间劳作,田地间竟然还出现了沃肥井一类的存在。

在基利曼的农家幻想间,这些大抵不会出现,尼欧斯适时地想到,基利曼大抵会建成大农场主般的现代化农场——

而不是现在他眼前耕作方式颇为原始的村落。

这便是莫塔里安了。

人类之主摇摇头,一如既往地固执,坚韧的近义词是冥顽不化,难以接受新事物,厌恶变化,一个原始的村落——

这的确会出现在苍白之主的雾气间。

在一阵评头论足后,尼欧斯满足了自己点评子嗣的欲望,于是他继续往里走,村民们都下意识避开他,就跟莫塔里安本人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村子里的小孩子还不少,人类之主耳边不断传来孩童们打闹的笑声——

孩子是一个地区和平与繁荣的象征,也代表了这个文明接下来的兴盛。

人类之主走过一条条毫无审美的街道,雾气始终伴他左右,并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终于,他在村子中央,最大的那棵树下找到了他叛逆的子嗣。

如骨般苍白的树干之下,一个普通人体型的带兜帽少年倚在树前,手挽镰刀,一言不发,仿佛同骨树一般扎根于此,像是村子的守护神一般。

‘不说话装高手?’

尼欧斯抬手就是问候语,并用了他认为幽默的话语。

他知道莫塔里安很不尊敬他,于是他也不必尊重莫塔里安。

【老东西,快死。】

简短的嘴臭,极致的享受,莫塔里安也毫不废话,装雕塑的少年猛地站起,大地立刻剧烈震动起来。

‘那么我要让你失望了——你的寿命会比我短。’

尼欧斯说道,同时猛地上跳,躲过古树从地下抽过来枝条——马卡多的袜子啊,那古树的根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虫型肢节,怪不得纳垢偏爱莫塔里安。

【你甚至追到这里来了……】

一张苍白的面庞突然突脸,滞空的尼欧斯立刻空中二段跳躲开,长而弯曲的骨镰刚好擦着他的脚掠过。

这里是莫塔里安的领域,因此苍白之主在这里拥有着绝对的权限。

‘太慢了。’

尼欧斯在空中发动三段跳,他刚好360度翻过来,顺便在翻滚180度的时候伸出手,温和地摸了摸他身下滑过去,莫塔里安的头。

这是父爱的象征,唤起莫塔里安内心或许根本没有的孝顺之情。

第一次过招结束,两人再度回到地上——

尼欧斯很欣慰地看见莫塔里安那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些血色了。

大抵是被气的。

‘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人类之主说到,

‘没什么值得激动的,毕竟我也时常会因为有新事物出现而欣喜。’

【我现在最欣喜的事情就是参加你的葬礼,并朝你的棺材吐痰。】

莫塔里安如野兽般低吼到,这次这方小小的村落终于消失了,天地倾覆,尼欧斯嗅到熟悉的感觉——

哦?纳垢的花园吗?

这倒是令他意外,但苍白之主的确实打实地捕获了一段纳垢的花园领域,并将它们据为己有。

莫塔里安其实也有能力强行从帝皇身上剥下一方领域,但那就意味着人类之主得陪苍白之主玩“看谁能坚持几千年”的博弈游戏。

在陪伴孩子这件事上,尼欧斯没什么耐心,他还是选择今天速战速决。

自纳垢处掠夺的领域的确进一步让尼欧斯感到了被削弱,腐败天那些精心培养的草木早已被莫塔里安毫不犹豫地杀死,站在这些枯死的植被间,尼欧斯难得感到了头晕目眩之感。

他熟悉这种感觉,这是……

死亡的感觉。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人类之主满意地勾起嘴角,站在苍茫大地之上,摊开双臂。

‘来吧。’

尼欧斯说,

‘让我看看你究竟走到了哪一步?你是否是合格的,还是该被淘汰的?我想你的那位朋友一定不希望你被淘汰——不然这之后我想他大抵无心为我办公了。’

【渣滓。】

渺茫雾气间传来低语,却又掺杂着些许歌吟,远古时期的巫蛊举起手间法器,站在逝者身前祈求死后安眠。

【威胁我……你同一只异形并无任何区别……一样混账,一样奸诈,一样毫无仁慈之心。】

尼欧斯不赞同地偏过头,他感到他进一步虚弱了,作为回应,他亮起他的光芒。

‘我需要澄清一点,我的孩子,我远比你所见过的所有存在都更奸诈,更残酷,更……混账。’

嗯,这个词汇还是当时马卡多骂他时喊的。

吱吱鼠鸣,嗡鸣的蝇虫带来疾疫与死亡,赤条条的尸体堆叠着尸体,黑衣上干涸着尸液与呕吐物的修士吃力地推着堆满尸首的小车行在道路之间。

尸首徒劳地睁大双目,凝望着那因焚烧尸首而终日不见日的白芒天穹。

【无耻到令人发指……】

‘我的荣幸,孩子。’

尼欧斯骄傲地拔高音量,他意识到自己的血压升高了,他的反应在减慢,他已然踏上了死亡的第一个台阶。

莫塔里安的力量越过了他的金焰?

有意思。

人类之主再度发力,但莫塔里安的决心与愤怒也已然抵达了全新的警戒,看来他刚才对莫塔里安的鼓励起效了。

哭泣。

亲友的哭声围绕在逝者身旁,生与死的界限从来都是如此泾渭分明,生者是嘈杂的,死者是寂静的,永不会开口。

但更多的是那些无人为之垂泪的尸首,病死的,战死的,老死的,高空坠落而亡,精疲力竭而死,老者于蜡尽时分咽气,新生儿被脐带绞杀于腹中。

如此多的死亡,恒河沙数,远比这银河间的星星们还要多的死亡,人间是如此拥挤,就连死亡也拥挤到灵魂们摩肩接踵。

除永生者外,每一个人类都会死亡,死亡是最常见的,却也是最稀缺的,每个人只能死一次,却又因为人类的众多而变得廉价,但即便廉价渺小,一粒沙搭上又一粒沙,它们将堆积成为比行星还要庞大的星体。

而死神永存。

骷髅,人死后最不容易分解的部位组成死亡的刻板印象,白骨轻柔地搭在生命之上,依托于生命,凌驾于生命,祂即生命的终结。

尼欧斯看不见光了。

他的瞳仁已然扩大,体内的细胞大多缓慢减速,呼吸与心跳不再是所必须的,大脑变得活跃起来,他似乎“看见”了光怪陆离之景,但他的眼中并没有光。

恍惚间,尼欧斯仿佛又感到了那股风,儿时河边的风是那样潮湿温暖,可惜他不能再回到一无所知的那端岁月了。

镰刀之下,王座乍现——如同篡夺灵族死神权柄那刻般,但这次是完全由莫塔里安自身来完成的。

在某个短暂的片刻,尼欧斯暂停了全部的思考,这让他感到很舒服,不用思考是一件幸事。

但下一刻——

某个站立着死去的老东西突然诈尸般地抽搐起来,他喉中咳出痰液,然后是那句大声的,毫不犹豫的呼唤,

‘哈迪斯!!!’

一切骤然坍塌——这不比他费尽心思搭建灵能通路来的简单太多?

下一刻,尼欧斯回到了皇宫的餐厅前,他面前则是半临完成的死神。

莫塔里安的眼中已然燃烧起了十足的怒火。

‘恭喜你,莫塔里安!’

尼欧斯大声说道,并猛地下腰躲过了死神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