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肖璟这时道:“也是,只是,云唳有千年寿命,齐三…不是个普通人吗?这一百年,她便是转世投胎也得第二辈子了,现在怎么能认出云唳?”
不知何时,云唳与齐三已牵着手走了过来,听见宋肖璟疑问,云唳替他解疑道:“她那时死后并没有即刻投生,做了几十年孤魂,就是为了找我。我却在阳间不断寻她的转世,阴差阳错蹉跎了几十年。”
齐三接道:“我原也是想不起他的,只是自小就有个头疾的毛病,疼起来天旋地转难以忍受,只有睡去才能缓解,但每每睡着,就会梦见前世记忆,开始不知那是自己前世,还以为是叫妖怪缠了身,我父亲特意在旗岭山镇中建了宅子,叫我静修,却不想,从城中搬来以后,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便一点点的想起许多事情,但始终记不起云唳的脸。最近也听闻了山鬼要娶我为妻的事,想过是陆唳回来找我,但又担心出错,所以…”
“所以你就钻在了轿子下面偷偷跟过来。想跟着看看到底是不是你上辈子的陆唳要娶你?”宋肖璟笑道。
齐三点头,“是了,但奇的是,方才轿中我竟睡着了,也就是方才,终于在梦中看清了他的样貌。”
砚川道:“梦见前世以往可不是易事,想来云公子费了不少力气。”修行之人皆知,此行最损修为寿命,想来,他千年的寿命至少耗去一半。
目光看向云唳,却见他只站在齐三身侧浅浅的笑着,只道了一声:“还好。”
还好。
江潋砚川与他对视一眼吗,心中明了,也不再多说。
宋肖璟听的津津有味,这时摸着下巴感叹:“你二人当真情路坎坷,但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实在不易。从此总算可以相伴。”
宋言却担忧看向齐三,与她道:“你此后就要留在这里,那该如何同你父亲交代。”
这时齐三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变,好一会,才坦然道:“我父亲…他只是想将我与人交换…”
“此话怎讲?”几人惊讶。
“我从十岁就开始学习诗词曲赋,音律舞蹈,就是为了等到十八岁时,将我献给临安的大官。”
说到临安城,宋言与宋肖璟对视一眼,眉心齐齐皱了起来。
献给大官,可想而知是会经历什么。哪家父亲会舍得这样对待亲生骨肉,宋言不禁开口问道:“他可是你亲生父亲吗?”
齐三点头,“自然是,可官商相护,有那位大官庇佑,我父亲生意稳赚不赔。我又算得什么?且这么多年来,献给我父亲的年轻女子…也不在少数。”
“真是禽兽不如!怪不得,你院中那么多伶人舞者。”
宋肖璟皱眉又道:“是临安哪个大官?”
“吏部尚书,勾宇明。”
宋肖璟登时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他曾随父亲见过一面这人,看起来两袖清风,不成想,却是这号人物。
这也就是云唳为何耗尽大半心血,也要快些娶她入山。此时垂眸看她,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
齐三这时也满脸担忧看向宋言几人,道:“想来等你们下了山,他定会找你们要我…他非善类,怕是…”
听了齐三担忧。
宋肖璟这时立刻道:“你将心放回肚子里,他敢动我一根头发小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砚川斜睨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当这是在临安吗?念你有些身份给你些薄面?天高皇帝远,杀了你也没人知道。”
宋肖璟顿时噤声,知道他说的有理。心里不免也有些担忧起来。
江潋这时给几人吃上一颗定心丸,道:“过两日问清了事情,即刻下山,到时只留半日置办干粮物品,随后到丰州渭河码头乘船,便可直达碧云山。这期间,应该不会与齐员外碰面。”
几人明了,皆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砚川想了一瞬,忽道,“那个浮云…”
江潋神色不变,淡道:“定会再见,只是早晚不知,也许下山之时再见,也许就是碧云山再见了。”
“是了。想来,咱们不必费心去找他,他必定是要先找咱们的。”砚川点头。
“今日天色已晚,几位劳累便先暂且歇下。明日我与允之大婚,还望几位捧个人场。”云唳这时抚着齐三背心,与几人笑道。
且放眼整个山头,除了江潋几人,确实没几个像样的‘人’,都是山精妖怪。
宋言几人立刻笑着点头。宋肖璟道:“恭喜恭喜,终于得偿所愿。我们明日也能蹭上一杯喜酒了。”
寒暄几句,几人早已累及,待云唳一番安排,便都草草睡去了。
湖心的竹屋当真很大,屋舍众多,别具风格。尤其躺在竹榻中和着湖风叫人倍感惬意。
床榻很软,也很舒服,宋言却一时不能入睡。眼睛遥遥看着窗外月亮一眨不眨。
月光清润,看着似乎近在咫尺,实际却又遥不可及。
她看了许久,想了许多,眼眶突然红了红,许久终是轻叹一声,与自己道,“本就不归一处,如何近的了呢?”
闭了酸涩的眼,脑中又出现了云唳与齐三相拥亲吻的画面。
此时她倒已是没了羞赧之意,心道男女相爱,大概就是如此了。从前在临安,怕是万万看不得如此,也见不到这些。
这也大概就是书本上所说的江湖中的率真直爽。倒也痛快洒脱。
到底是睡在湖面上,辰时湖风阵阵,透过窗扇吹在身上竟有几分冷意,倒是把人早早吹醒了。
宋言从榻上爬起,双手撑在榻上,顺着窗扇望出去,发觉好不热闹,除了比昨夜更多的红绸,还支起了长长的桌子,上面盖了红布,摆了许许多多各色山果。
还有一群…奇怪的人忙来忙去。
宋言揉了揉眼,心道莫不是自己睡迷了眼,可再去看时,果真还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物,有长着兔耳的少女、满头尖刺的男子、臂上带羽的孩童…还有四下奔走的…宋肖璟?
“宋肖璟,你在做什么?”
宋言立在屋门口,隔着一汪湖水遥遥去喊。
宋肖璟蹲在地上回过头来,哭丧着脸道:“我不小心将云唳养的鸡窝门拆了,鸡群都跑了,我这,我抓鸡啊…”
宋言忍不住嫌弃,闭眼叹了口气,边撸起袖子,边走到岸上要跟他一起抓,“我说你能不能管住自己的手,别什么都想摸…”
这时那兔耳的女孩两下蹦到宋言身前,道:“小娘子起了!可睡好了吗?”
宋言略后仰了仰,细细端详她片刻,忽然道:“你是昨日那小兔子?”
“正是!”
宋言惊奇,“怎的你的耳朵变不回去吗?”
小兔道:“再有几年差不多就能变彻底了,急不来的。”
宋言点点头,看了一圈众人,心下了然。“原来你们都还没有彻底化作人形。”
“正是。”
宋言忽然笑了,“可你们这个样子倒也很有意思。”
正说着,斜侧里一道白影逼近,“这貌美的小娘子胆子很大嘛!跟我梁四娘也认识认识。”
听这名讳,当是人类,可宋言扭脸看去,霎时吓得汗毛束起,“人…人骨…”直直后退两步,盯着那会动会说的一具骷髅架子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