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心中已定,抬脚奔向那间屋子。到了门前人却有些犹豫。缓了少倾,他抬手将门推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具是自屋顶垂落的淡紫纱幔,层层叠叠重重不休。临街的窗开着,有风习习吹进,怪的是却听不见窗外街道的声音。
明明无霜雪幻境,但这间屋子,比方才下雪的那间还要冷。
纱幔层层叠叠叫风吹得轻柔摆动,一眼望去,看不出屋深,也看不见里面有何物什,但一道轻轻浅浅的呼吸透着纱幔飘出。
就在他的正前方。
抬脚进入,屋门合上之声自身后传来,一阵猛风袭来,周遭纱帐漫天飞舞。好似移步换景,再回身看,身后也已是坠落而下的纱幔,不见门窗墙壁。甚至叫人辨不清方向。
江潋冷眼瞥了一瞬,心道这幻境十足复杂,怕是祭出了狸妖最大的手段了。
如此,倒更能确认他猜的应该没错。
手下快速拨开一层层的纱幔往里走去,但因辨不出方向,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步子侧耳细听那清浅的呼吸声。
行过片刻,隐隐能够看见几层纱幔后有个架子床。那浅浅的呼吸声,也是从那架子床传来的。
心跳有些快起来,在不犹豫,越过几层纱幔大步往里走去。待掀开了最后一层,握着纱幔的大手却忽然僵硬在那里。
纱帐之后是一方不小的空间,架子床立在正当中,后面依旧是看不见边际的纱帐,而那床上,铺满了一方硕大的白狐裘。绒毛之中,宋言蜷在里面睡得正沉。
江潋的角度看去,能看见她半张小脸和…近乎光-裸的后背与双腿。
近乎光-裸是因为她周身只批了件纱衣,兜衣的系带和整片白皙的肩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腰间系了条长裙。但长裙自臀下却破开了许多幅,每幅的轮廓都用金线绣了花样,两条泛着荧光的腿自那些裙幅的缝隙中钻出,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他果然猜得不错,此间为欲,他的欲念来自宋言,所以,狸妖才将宋言装扮至此。
从那白皙肩背移开的眸中泛起些冷色。捏着纱帐的指节绷的发白。
但屋中实在太冷,宋言已经很努力的蜷成一团,纤细的手肘脚踝皆叫冻得透红。
江潋喘了口气,放下手中纱幔抬脚靠近。
喉结滚动,低声唤到:“宋言…”
似是睡得太沉,只这一声并没叫床上的人醒来。
重重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抬步上前,一手撑在宋言背后,附身过去。
此时看清了那张小脸,冻得有些发白。
另一手敷上那通红的脚踝。
果然触手冰凉。
心里一紧,在不犹豫,握着她肩头将人翻过身来拢进怀里。
“宋言,醒醒…”
怀中人眼皮动了动,却难以掀开。
热气自胸口渡去。冷了太久的身体倒寻着热源紧紧贴上来。
柔软的兜儿贴上僵硬胸口的一瞬间,叫他脑中忽然有什么炸裂了一般失神,搂着肩头膝弯的两只手紧也不是松也不是,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顿被钻进衣衫里,冰凉的一双手拉回神智。
“嘶---”
寒的像二月里河水将将融了的冰,又冷,却又没什么棱角。
缓了会神终于再垂眸,眼中细细查看。
除了藕色兜衣覆盖的地方看不见,肩膀锁骨,手臂腰腹,一双纤腿,皆是完好无伤。
“那些血不是你的…”
此时的宋言除了身陷幻境难醒过来,倒没有任何伤口。他方才紧紧悬着的心现下总算渐渐安稳。
在不犹豫,大手隆起那方狐裘将宋言整个包住。抬脚便往外走去。
看了一瞬整间屋子面貌,脑中回想方才走来的轨迹,绕着重重纱幔又回到记忆中屋门的位置,抬脚触去,却没有意想中的触感,又往前走了几步,发觉穿过之后,还是无际的空间与纱帐。
“哼,倒是有些道行。”眸子沉了一沉,举目四望去寻阵眼。
“江潋…”
正当他盯着房顶细看,怀中发出一声惊呼。
江潋垂头看去,就见宋言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狐裘下只漏出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看。
“醒了?”
拧眉看她一瞬又问道:“刚才梦见了什么?”
宋言眼中晃了一晃,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现下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只急着道:“你伤到哪里?!”
江潋一怔,道:“我没有受伤。”
“可是你刚才在门外,你说你好疼…”
“门外?你看见我了?”
“嗯。你疼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在哪见得我?”
“在客栈。”
江潋了然的点点头,心道原来是这样将她骗出了自己布的结界。心里软了三分,又去端详她神色,“可还有别的?”
他最担心的,是叫她铸成心魔的幻境。
“没有。”
宋言此时转着眼珠细细看他半晌,脸色除了有点冷,倒是没有虚弱之态。又想去瞧他身上安好与否,可这一动才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手下的触感,光滑温热…
眼睫颤了颤垂眸去看,就见自己的一双手自江潋领口钻在里面。而自己也被他搂在胸前。
空气一时静谧。
少倾,江潋道:“…手还冷么?”
“不,不冷…”
这话说完,宋言双手迅速从那温热胸前抽出,垂了眼就要从他身上下去。动作间,却觉得江潋握着她肩膀膝弯的手更紧了几分。
胸口砰砰剧烈跳动起来,垂着的头更低了两分。
正不知为何如此,就听江潋有些为难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自己将这狐裘拢紧些,我放你下来。”
宋言不明所以,只听话的伸出两手握紧了劲间的狐裘。
待她站到地上,江潋背过身去又与她道:“我想办法带你出去,你跟着我。”
“好。”
抬脚跟上江潋步伐,不忘垂眸看一眼究竟为何要她披着这方狐裘。这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怎么…穿成这样。
猛地抬头看向江潋后背,狐裘掩住的脖颈上渐渐腾起一片粉红,脑中嗡嗡作响,里边像烧开了水沸腾不止,热的她脸要滴血。
为什么?
怎么回事?
谁干的?
这是哪?
脑中炸出万千疑问,但她不敢开口。只依旧红着脸垂着头,看着江潋脚跟亦步亦趋跟着走。
江潋偏头余光瞥见宋言红透的耳朵,脚下步伐有些僵硬,调息几瞬,才又认真去观察这屋子。
此时这屋中,只屋顶地面算是实质,但屋顶江潋看了许久都没有破绽,地面一马平川更是无甚特别。
停步琢磨了片刻,又抬手攥住一截纱帐。手中用力,纱帐便自屋顶断裂,飘飘荡荡撒了下来。
断裂之处留下半截纱帐,也无甚奇特。
眉心皱起,目光如炬的来回扫视,周遭却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冷冽之气,渐渐有些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