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自石阶上响起。四周这时太过安静了,安静的能听见那人急奔而来衣袖摩擦、气喘吁吁之声。
宋肖璟自石阶上一点点显现。等他看清江潋怀中的人,脚步陡然僵住。口间呼出的白气浊了他眼,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浑身冷透了一般抖得难以自持。
这一刻江潋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这些人的样子告诉他,宋言就是死了,替他死了,世间再无。
喉中一时之间涌起了一股刺痛,本来是一点疼,慢慢的是密密麻麻的疼,最后疼痛溢满了胸腔,疼的他搂紧了宋言也依旧感觉不到一丁点温暖。
“…宋言,别睡…”
地上太凉了,就连宋言眉间也落满了雪。江潋将她的膝弯拖起来,整个人都捂进怀中。
“谁告诉你这些的,嗯?”
砚川听清这句呢喃忽的一怔,是啊,谁教给她这么做的,目光不禁看向跟宋言一起来的赫连蓉面上。宋言与她明明没有交集,为何在最后一刻将簪子递给了她。
一切似乎已不言而喻。
江潋顺着砚川目光看向赫连蓉,眼里静的仿若深潭。
“是你么?你教她这样做的?”
赫连蓉叫那眼神看得忍不住后退一步。吞了吞口水,嚷道:“她是自愿献身的!她留给了她父亲话,她说于自己的小家也好,于天下的大家也好,若以她一己之力能够安定,她心甘情愿的!”
“呵,果然是你。”
冷笑一声,江潋忽然抱着宋言站起身来,踉跄到了宋肖璟身前,将宋言递给了他。
“帮我抱一会。”
宋肖璟慌忙颤着手臂将宋言接到臂弯。
“江潋…”
话声一断,江潋已从他腰间抽出了长剑转过身去。
“江潋,你要干什么!”
赫连明宇本还坐在地上休憩,此时见了江潋满目杀意走向赫连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挡在了她身前。
“你疯了!现在已是霍乱平息天下安稳,大局已定,你难道还要像个妖魔一样,杀正派之人么?”
江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拖着剑依旧一步一步靠近去。
“江潋!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长剑抬起,运了全身力气执剑破空而去。
赫连明宇没想到他竟真的动手,抬起臂上铁腕慌忙挡去,却生生叫砍进了两寸,嵌进他血肉之中。
“啊!”
“江潋!他是你的长辈!”昆仑掌门终于喘着粗气被扶着爬上了祭台。
看着那个向来端方如玉的孩子此时俨然变了模样。从一个恪守门规,只斩邪祟不轻易杀生之人,到了眼前这幅冷面无情的样子。
他心中一阵慌乱,不禁自问,以父亲之身份,今日能否拦得住他?
可他还是得开口。
“江潋,你忘了先祖遗训了吗?!难道你要做那跟妖魔一样的人?”
江潋并不回头看他,却与他道:“父亲别拿先祖遗训压我,今天不杀了她,我便与仙门势不两立。”
“你,你说什么?”
这话简直叫在场所有人惊愕。江潋父亲更是直直愣在原地。
于他们来说,他们都很满意现下的结果。江潋是一众仙门中欣赏推崇的年轻角色,今日因天下大势不得不牺牲他时人人无话可说,他们本是痛惜这样的人物折损,但如今一个不知名的小女子替代了他,天下安稳保住了,仙门翘楚保住了。唯一神魂俱灭的人是他们所不熟悉的,虽也可怜可叹可敬,可平日没有交集,心中多少好受一些。
但任谁也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又是这样一番场面。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包括那位翘楚的父亲大人。
直到一声痛呼自赫连蓉口中溢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双手染满鲜血的砚川。
砚川冰冷的看着赫连蓉回身望来的眼神,那里面有不甘,有不解。但砚川没有愧疚,更没有不忍。怕她死不透,再次把刀往她心口送了送。
人倒向他的时候,他嫌恶地退开了身子,任那尸首倒在了地上。敛了眉看向众人。低沉道:“今日我父母不在身边,没人压得住我。”
此话掷地有声一般,砸慌了每个人。这是怎么了?为何到了天下安稳之时,却好像生出些仙门内斗呢?
砚川却不受组训束缚。看向赫连明宇,挑了眉:“你要杀了我替你女儿报仇吗?那你杀我这仙门中人可曾记得先祖遗训?那你跟妖魔可有什么区别?”
“你!…”赫连明宇将女儿抱在怀中,怒不可遏,心中疼的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想也将他手刃才好。
砚川冷嗤,“我是不想脏了宋潋的手。”更不想叫他心中难以忍受宋言的死去。他向来正派,怎么可能忍心跟仙门对立,如此那般,怕是就将他逼疯了。若不是宋言神魂俱灭在没有转世的可能,他又怎么会恨成这样。这比他自己神魂俱灭还有难受百倍千倍啊。
“要打要罚我认。”
“那老子就杀了你!”
却不等赫连明宇动手,江潋父亲立刻伸手甩出两枚弹丸击在砚川膝上。唤了他身后小徒将人绑了。“将他给我押回门中好好惩戒!”长袖一转,挡在赫连明宇身前。“赫连门主三思…我知你痛失爱女心切…”
砚川普通一声跪在地上,任人将自己绑了拖走。
江潋看着砚川被拖走,闭了闭眼,不想在听他们争吵什么。扔了手里的剑转身去接宋言。
宋肖璟没犹豫将人给他,却唤了他名字一声。
“江潋…”
江潋将人拢紧,抬眼看他。
宋肖瑾竭力按下心头难受,颤声道:“宋言给大伯父留了书信。她说,此番回来寻你,你若活着,她就表明心意,你若死了,她便将你安葬,终身不嫁。你…”
声音哽了一瞬,他又接道:“你该好好活着,她不会想看你浑浑噩噩…”
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江潋看着宋言没了血色的脸,忽然开了口。
“你那时说…让我活着回去,我若死了,怕宋言不知如何是好。可是…”
“现在她不在了,我又该如何是好?”带着浓烈悲痛的眼睛再次看向宋肖瑾。
宋肖瑾再忍不住,痛哭出声。
从他看见那封书信,他就猜到了宋言要出事。只是他不知道,她竟这般死掉了,神魂俱灭,不能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