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散场后，首领们压阵片刻，确认拍得拍品的客户都顺利交割，各代理人回报一切交易隐秘正常，这才聚坐一室，讨论三件显然由大族拍得的宝物要如何过手。
众首领的想法十分朴实，以至于像李俭这样落在人类社会中怎么看都属直肠子的家伙，在它们中落座，都免不了三番两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心思百转、城府极深的筹谋怪物——好在每当这种时刻，在目视ui右上角的通信在线标志都能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最工于心计的一拨人里头，有好些个正通过头盔摄像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风雅拉住李俭，说拍卖会散场后，首领们还要留一下开会时，李俭还以为它有什么重要议题需要讨论。等首领们躲开拍卖台中央正上方露着空洞的房间，换地方落座，他才知道，这帮首领是在琢磨怎么交钱！
一群势压半个洲的族群首领，围在一块讨论，一万多灵石要怎么交钱！
李俭听着都无语，若是在修仙小说里头，除了那些末法时代设定，又或者灵石宝贵得一塌糊涂的世界线，就这般灵材中最“垃圾”的一般等价物，一个在本地说一不二的大族，掏一万多灵石有什么不行的？
族群间贸易额不是早就超日均一万灵石了吗，虽说是灵材折算价，但咱们拍卖会也没禁止拿灵材抵价啊。
以李俭自己为例，他深深相信，倘若自己开口，提得出缘由，华夏人族为他提供价值上万灵石的对外“流动资金”，应该不是问题。
毕竟，人族内部大比预选赛中打入十强的十位选手，陶知用等人在“奉旨嗑药”时吃掉的那些丹药，放在拍卖会上，回本个万把灵石压根不是问题。以李俭的功能与位置，搞来这些丹药恐怕也称不上困难。
李俭还只是“假冒的人族首领”，其他妖兽可都是正牌首领，所做决定只要没有族内推翻，就是族群意志体现。
族群意志想要购买法宝，这难道还有拿不出灵石的道理？
“这三样法宝，应该都是我们同盟内的大族拍得。一般客户已经离开拍卖行，没有客户为此缴费。”风雅看着眼前诸位，三样法宝已经由代理者领走，在待客室中等候。
只要匿名客户将价值相当于拍卖价的灵材——优先灵石——交给代理者，法宝便会由客户所有，而代理者将会遵照金丹誓约，严格保密客户身份，并在一切场合尽量掩盖客户身份。
为此，它们还有一套随机离场的规矩，防止哪怕是拍卖会运营方在内的同盟大族，将代理者离场顺序和最后几个客户离场的顺序对应，从而转个弯子得知客户情报。
李俭坐在风雅左侧位置，听风雅提问，场上没有首领回答，只是沉默以对。
“那各位注意交清灵石，不要让大笔灵石运输的痕迹显露出来，使得其它各族知道，究竟是哪一族买了哪样法宝。”风雅微微点头，眼前这些首领的沉默令它欣慰。
出言迎合才是错的，只有确实拍得法宝的族群才会明确知道“拍品由大族买下”。固然拍品被大族拍得是一件可能性相当高，相当趋近百分百的事件，但不应该确定的事情就是不能确定。
“那要如何运输？”温坚出声询问。
李俭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如此看来，纳戒在妖兽中的流通相当不足。也不知道西南方向的狐族从华夏这边进口了那么多纳戒，到底流向何方，竟使得温坚琢磨大额灵材贸易隐蔽性时，不能第一时间想起纳戒。
如何隐蔽运输大量灵材，这个问题一出现，李俭脑海里就蹦出纳戒。
“这就要自己想办法。拍卖行这边可以安排发过金丹誓言的工作者配合，但从本族仓库到坊市，这段路只能自己琢磨。”风雅说着，话语里也是寻常搬运物资的办法，并无纳戒一点风采。
这实在不太对劲。
光是流入西南狐族的纳戒数量，就足够武装起一个大族所有有头有脸的金丹期。这玩意的价值绝对是谁看了都眼馋，功能性硬通货，价格还算便宜。狐族从中间倒一手，当做奢侈品卖给其它族群搜刮灵材，压根不成问题。
倒不如说，华夏人族将纳戒卖给它们，还利用贸易协议规定交易对象要对人族公开，就抱着狐族用纳戒打开妖兽市场，再把人族影响力打过去的打算。
在对人族开放的一级贸易关系中，李俭确实没有看见过当今同盟各族的影子。但这些纳戒难道流入妖族社会，竟不会流向几个灵山矿区地区的大族吗？
李俭心中有疑，正当他疑心酝酿时，黑承开口发话：“哪用那么麻烦，以后我们只消拿纳戒装灵石，大家都用纳戒，到坊市里，谁又知道谁的纳戒里到底装了多少灵石？”
风雅横它一眼：“纳戒又怎么能是每个族群都够用的？本来就稀少，好东西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像你这么说，次次都得派使者拿纳戒到坊市？”
“不然呢？难道各位手中的纳戒平时不用在领地建设？”黑承有些惊讶，不由得探出身子，显得更出众了。“风雅，先前可是你说的，我们要把展现善意看得比建设领地还重要。我们难道不是为此事，才将打下来的领地建成坊市吗？”
风雅被黑承说得一顿，目光兜兜转转，在众首领脸上扫过。
决定支持它的族群首领就坐在那里，风雅能看清它们的面庞——除了李俭——却看不清它们的目光。它们的目光好像在问风雅，虎族为推动坊市建立，把同盟的战利品都收缴起来，现在，虎族又愿意为自家的计划做到哪一步呢？
风雅猛地抖擞皮毛，四肢发力，挺直身板：“各族都携带纳戒前来，装不装灵石随你们，把拍卖品的灵石付了，保障灵石运输全过程隐秘，不暴露买家身份。我族先作表率，这便让使者从领地带纳戒前来，法宝交割之前，绝不离开！”
黑承与伏野当先应允：“我族亦然，法宝交割之前，绝不离开。”
众首领反应只慢半拍，异口同声着：“法宝交割之前，绝不离开。”
风雅侧目，看向李俭：“人族……你知道纳戒是什么吗？”
李俭无语，摘下头盔，与风雅那茶盅大的虎目对视。
废话，我能不知道纳戒是什么吗。华夏人族拿来做纳戒的第一批原材料还是我跑到战场遗迹搞来的，第一批试用者里头就有我，第一批对外贸易牵头人就是我，我能不知道纳戒是什么？
叹了口气，他不用想也知道，智囊团会同意他做什么答复：“对此略知一二，手头的纳戒也不多，都用在领地建设上了。”
“有就好，有就好。”风雅连连赞叹。
它当真担心人族没有纳戒。此物也不知从何处流出，神秘得很，算是给妖兽们开了“法宝贸易”的先河。而从各处买来的纳戒规格出奇统一，由此，风雅早早便有猜想，这东西必然有个共通的源头，一度调兵遣将追根溯源，但终究一无所获。
“那就议定了，各位立刻发使者回到领地，带纳戒过来，等法宝交割完毕，代理者纷纷撤出，再自行离开，以防买家身份暴露。”风雅微微抬首，自信微笑。
……
李俭戴上头盔，假装与使者沟通过，便等在一旁，看妖兽首领们郑重其事，严肃讨论如何规范拍卖会流程。
第一条便是保障隐私，被风雅和诸位首领三令五申，眼看着要达成铁律。
李俭：这条重要吗？我感觉现在最重要的事，应当是大族用代理匿名参与竞拍，之后别出现阴阳合同啊。拍卖会这玩意，如果运营方也参与竞拍，总得让客户心里生疑吧？
在场的妖兽首领却不管这些，确认保障隐私是各族都要规范遵守的铁律，便立刻跳到第二条。
“这次拍卖会，我们发现的问题也不少。比如我们的大额拍卖，这些灵石由大族运输，还算得上隐蔽，但要是一般客户，如果有客户能拿出上万枚灵石参与拍卖，我们要如何保障他们全过程隐私安全？难道让他们也带上纳戒吗？”
“真会有客户拿出上万灵石嘛？”砾金忍不住反问。
“难道你觉得，拍卖会就是我们几个大族拍得最宝贵的拍品？总要让其它客户有机会。”风雅摇头。
它刚被黑承点醒，心中记挂用拍卖会展现对外善意。既然要对外善意，只有几个大族“过家家”当然不行。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李俭忍不住发言出声，“哪个客户能掏的出上万枚灵石，他难道连一枚纳戒都备不齐吗？各位难道得花上千甚至上万灵石，才能买到一枚纳戒？”
“李俭言之有理。”霜秋瞥了眼风雅，风雅向来隐隐以同盟主导者自居，今天说出这样浑话，可见心志都在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