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被选中的
佛尔思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身为王国最有权势的公爵之一，帕拉斯·尼根无疑享受着最高级别的医疗和看护资源，即使他不要求，教会的强者也会主动向他伸出援手，尽心治疗他在刺杀中受到的伤病。
第五纪一千多年的历史，她还没听说过哪位国家权贵沦落到如此遭遇。
变成植物人，和死了也没多少区别了，无非是之后鲁恩国内的上层局势会更混乱……保守党的分裂和内部斗争不可避免，对想要浑水摸鱼在军情九处取得一席之地的休来说，反倒是更好的机会……
间谍当了两年，佛尔思早就抛弃了不必要的怜悯，当下缕清日后可能发生的变化后，对尼根公爵后半生结局最后的一点在意也不复存在。
她陷入了缄默，用没有下文的反应终结了这一话题。
和我最初的猜想很像，尼根公爵三番五次被刺杀，到最后已经不是纠结在他一人的生死上，是有人想要利用他，把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让因他变故而起的波澜最大化，以此暗中引导，达到自己的目的……克莱恩沉默联想，冷静分析着。
有动机这么做的，有想要改变当下社会架构，塑造新秩序的乔治三世；有希望打击鲁恩国内局势，引发国际趋势动荡的特伦索斯特人；或许还会有我不清楚的隐秘组织，比如罗塞尔曾加入的那个，以复活最初造物主，引导世界潮流走向为己任的，不可言说的组织。
呵，堂堂世袭公爵……五指放松，撬动飘浮的灵体之线，受克莱恩控制的“世界”刚要有所动作，就见先前一直被其他成员无意“排挤”在话题外，和外界与世隔绝的小“太阳”戴里克，模仿着“正义”奥黛丽的动作，小学生一般举起了手臂。
“各位，我有些事情想和你们分享。”
正消化今天在据会上发生种种的“倒吊人”阿尔杰打起了精神，侧过了身体。
“探索下午镇之后，你们的首席又有新的打算？”
“不是，最近没有大规模探索活动了。”小“太阳”戴里克否认道，“下午镇……首席怕我们在下午镇里发现的东西会引起恐慌，和六人议事团的长老们商议后，暂停了对外探索。”
像他这样能经常和另一位主交流的幸运儿还好，神弃之地大部分的居民至今已远离光辉年代近三千年，虽然仍旧保持着对造物主和“诡秘之神”的虔诚信仰，但他们对过去的诸王几乎一无所知，只有时不时还会在每十年一次的大型祭祀上响应祈祷的“命运天使”和“红天使”还有些了解。
贸然让白银城的大部分居民了解到下午镇苦修士怨魂口中的亵渎言语，说不定会引发大面积的恐慌，让这些本就生活在黑暗中的遗民，对祖祖辈辈经历的苦难产生质疑，从而被隐藏在虚假平和下的邪恶存在钻了空子。
戴里克补充说道。
“下午镇是距离巨人王庭，传说中东大陆最西端，也就是最有可能和外界联通出口，最近的一处城邦遗迹。”
“首席说，我们遗失了太多的记录，巨人王庭除了在过去曾是王们频繁活动的居所，更是黑暗年代里巨人王奥尔米尔的神国，必定潜藏了太多的危险，如果只有我们白银城一个城邦的队伍探索，恐怕会付出不小的伤亡。”
“所以首席决定，先把探索巨人王庭的计划在下次‘圣言天使’降临白银城时上报给祂，争取‘圣言天使’的建议，同时再联系附近的另外几个城邦，比如和我们最近的‘山门城’，组成联合探索队，尽最大可能的保证后续探索的安全。”
一连串的安排从戴里克口中脱出，这样紧密的安排当然不是他的理解，他只是在单纯复述科林·伊利亚特的原话。
不愧是生活在神弃之地那样恶劣环境的半神……“倒吊人”阿尔杰小小的在心底感叹了一声。
他扫视了同样专注聆听的其他成员一周，抱着引导的态度问道。
“所以你们后续会修整较长的一段时间？”
“造物主的侍者，‘圣言天使’降临在你们的城邦，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
欺负小孩啊，“倒吊人”先生……
明明刚被主摆了一道，咽下了冒用主信徒名号的苦果，半推半就的背叛了风暴之主的信仰，这才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很自然带入了新身份……佛尔思单手微不可察的挡住嘴唇，隐藏着悸动的笑意。
“从有记载开始，每一年的年尾开始，‘圣言天使’都会从西往东，以此巡视东大陆幸存的城邦，直到第二年的二月。”戴里克努力回忆着通识课本上的内容，“一般为了庆祝主的天使的到来，我们都会举办祭祀庆典，今年的庆典已经在准备中了，可能还有一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巨人王庭的探索日程至少被推迟了两个月……阿尔杰轻轻颔首，又问道。
“那你们日常的巡逻，和对古道的探索不会受到影响吗？”
“不会。”戴里克回答的相当果断。
尽管和其他城邦不同，只在白银城范围内生长的，名为“黑面草”的作物可以稳定收获，也只能满足城邦内大部分的消耗，剩下的缺口仍需要依靠狩猎，从外部荒野上徘徊的怪物上搜集。
况且东大陆没有稳定的水源，日常用水也有不少需要从荒野引进。
“那就很明了了，探索推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倒吊人”阿尔杰在获得足够的信息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现在只有序列八，‘太阳’途径在低序列没有太多正面御敌的手段，就算你们的首席决定现在探索巨人王庭，你也很难被编入队伍。”
“后续至少两个月的时间里，你可以在你们城邦高层允许的范围内，频繁参与巡逻和古道的清理任务，积攒功勋，提升自己的实力，抓紧消化魔药，争取在探索正式开始前晋升到序列七。”
在外界，晋升往往以十年为单位，很多非凡者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中序列的门槛，甚至只能在序列九蹉跎。
不过东大陆人人知晓“扮演法”，晋升摆脱体系内繁琐限制的情况和外界不能一概而论。
高强度的战斗，非凡能力日常化的使用，都是阿尔杰会提出这样建议的基础。
以前他是单纯不想失去“太阳”能提供的稀缺资源，现在他则是多了一分刻意的“爱护”，是在表演给“愚者”先生看。
“谢谢你。‘倒吊人’先生。”
认真思考了片刻，认同了“倒吊人”建议的戴里克，用最质朴的笑容诚恳道谢。
嗯，“正义”小姐还沉浸在大雾霾带给她的冲击中，她刚晋升“读心者”没多久，应该不会短时间内渴望魔药……确定别的成员没有了交流的欲望，终于找到机会的克莱恩操纵着“世界”，望向了“魔术师”所在的方向。
他点了点桌面。
“我被调离了贝克兰德，有些事情希望委托你代替我处理。”
“什么事情？”佛尔思有些好奇。
她知道“世界”已经成为了序列五，而且从过往的战绩看，还是十分强大的那一档，想不到对方会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代为解决。
除此之外，她对“世界”的调动也很感兴趣。
“在离开贝克兰德之前，我曾在一个聚会上，私下委托一位工匠替我制作了非凡物品，我们当时约定的时间是一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我希望后续你能替我和他继续接洽，帮我拿到订做的物品。”
“世界”隐藏在斗篷下的头颅动了动。
“我会额外支付你五十镑的费用。”
他事先占卜过委托他人接触“工匠”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没有得到警示，不会有太大风险。
五十镑的报酬，“世界”先生真大方……佛尔思没怎么思考，当即答应了下来。
她已经晋升序列七“占星人”，各项非凡能力相比以前都有提升，个人还掌握着一两件来自亚伯拉罕家族，她的老师赠予她的符咒性质的非凡物品，即使真出了什么意外，也能从“工匠”手中逃离。
再说，除了五十镑的报酬，驱使她接下委托的还有别的原因。
前两天，部门内部通告了新任神使的代号，“世界”先生是主的眷者，又有强大的实力，和查拉图殿下似乎也比较熟悉，是她心目中最有可能取得了“V”一称号的神使。
和这样一位强者打好关系，总是不吃亏的么……休后面真进入了军情九处，肯定需要更多的帮助，只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够……佛尔思颔首回应道。
“没问题。”
在零零散散的交流中，聚会的尾声悄然到来。
最上首的克莱恩翻了下手掌，灰雾之上顿时安静。
他视线包容着所有成员，平和没有起伏的说道。
“今天的聚会就到这里。”
一团团浓郁的深红同时爆发，伴随灰雾涌动，巨人王宫般恢弘宫殿内，又只剩下了克莱恩一人。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诡秘”的影子，便放弃了继续寻找的打算。
经过之前的接触，他很清楚，那位神秘莫测的“诡秘之神”，除了祂自己恰好有意愿，否则就算克莱恩把灰雾拆了，也不会现身。
从左手手腕上摘下几乎崭新的黄水晶灵摆，提起令水晶自然坠落悬空，克莱恩一手蔓延灵性，一手快速具现纸张，写下占卜语句。
“今晚针对里卡多·科伦坡和乔吉亚·科伦坡的行动会顺利成功。”
占卜语句重复三遍，黄水晶却固执的静止在空中，没有一点动作。
没有足够详细的信息做支撑，占卜很难成立……克莱恩靠住椅背，挥散了具现出的纸笔。
说实话，他有些忐忑。
倒不是说害怕今晚将要发生的战斗，他是对船上另外几个怪异的乘客不放心。
从登上玛蒂尔达皇后号开始，别在他胸口的“毒酒”就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这只“恶魔”特性制作的胸针，一直在克莱恩的灵性直觉内散布它感知到的恶意
会是谁呢……抱着疑惑，克莱恩的轮廓同样被深红吞噬，灰雾包裹，下坠的牵引力带着他回到了现实。
……
贝克兰德西区某座豪宅内。
湿润的控制在不知从何处涌入的微风吹动下在墙角的杂草上留下了痕迹，风格古老的建筑取代了原本的地下室空间，蓝色火焰摇曳的烛火整齐排列，分布在甬道两旁。
埃姆林在卡西米男爵的引导下，顺着这条通道一路向前，最后来到了一处封闭的黑棺前。
“进去吧，祖父在等着你。”
外表三十多岁，实际已经经历了两百多年时光的卡西米男爵指着空洞拱门背后的空间，抬了抬下巴。
我要面见一位侯爵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压迫着埃姆林，他下意识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礼服，确认没有失态后，才一步步挺直腰背，走近了那口如黑铁打造般沉重，表面密布诸多象征符号与魔法标识的黑色棺材。
站在拱门下的卡西米·奥德拉简单汇报后，那棺柩内缓缓传出一道沉厚苍老的声音：
“埃姆林·怀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召见你吗？”
“尊敬的尼拜斯大人，是因为夏洛克·莫里亚蒂写给我的信？。”埃姆林回忆着刚刚马车上预演过无数遍的腹稿，顿了一下才回应道。
昨天傍晚，侯爵的邀约突然而至，令本该复习功课，背诵大地母神圣典的他措手不及。
几乎是接到这一消息的第一时间，埃姆林便告知了同在教堂的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几分建议。
生活在贝克兰德的血族都知道，皇帝陛下近些年愈发喜好提拔年轻人，壮大族群和臣下的势力，为了响应皇帝的好恶，本应是血族在贝克兰德最高位掌权者的尼拜斯侯爵，主动将大部分权力让渡给了年轻的米斯特拉尔伯爵。
已经千岁有余的侯爵早已步入了生命的晚年，主动回到了住宅地下建造的陵寝，休养生息，平日几乎不问世事。
能让这位大人物主动召唤，说明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神父让我别太紧张，随意回答尼拜斯大人的问题……唉，我就不该问他，一个人类哪里懂我们血族内部的事情……埃姆林低着头，目视着斑驳的地板，用视线避开面前棺椁的方式，缓解内心的紧张情绪。
埃姆林略显阴柔的嗓音还在地下室内回荡，棺柩中血族侯爵沉默了好一会，才拖着嗓音呵呵笑道：
“这是目的之一，而且严格来讲，你不应该称呼他为夏洛克·莫里亚蒂，你应该叫他的代号，V。”
代号？
V？
夏洛克·莫里亚蒂就是新任的神使？
不等埃姆林表现出诧异，沉厚的苍老嗓音自顾自说道：
“你也看到了发生在前段时间贝克兰德西北的灾难，也知道‘众生之父’自第二次卫国战争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圣城，一直和陛下保护着特伦索斯特的子民。”
“但是就在大雾霾发生前，祂神降了，来到了北大陆。”
“这是来自始祖的启示，也是我们猜测推断的结果。”
“始祖？祂，祂复苏了？”
这次不只是埃姆林，侍立在拱门之下的卡西米也激动的喊出了声，打破了地下室内的庄严寂静。
相比呆楞在原地，没能从“众生之父”神降北大陆，打破第五纪以来诸神默契的爆炸性消息走出的埃姆林，年龄更大，经历更丰富的卡西米，更在意血族始祖的状态。
身为尼拜斯的后裔，卡西米从小解除古籍文献的机会更多，青年时代在因蒂斯游历、服役那会，更是泡在密修会和极光会人堆里，听着赞美造物主伟力的故事长大的，因此对“众生之父”强横的一面没有多少惊讶。
可“众生之父”再强大，那也是平等的爱，和偏爱自家造物的始祖不同。
感受两个小辈相似又有别的反应，尼拜斯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后用挑动的语气，缓缓道：
“不，还没有，但始祖已经宣告了祂归来的预兆，在末日即将来临的重要时机，祂希望我们为此做好准备，完成祂启示中的关键。”
“埃姆林·怀特，你就是启示中提到的关键之一。”
“什么！”
没有理会孙子的愚笨和大惊小怪，尼拜斯抬高了声音，继续说道：
“作为和历史同行的悠远种族，我们见证了太多王朝的变迁，可你听说过有几个人物，可以让神祗爱护到这种地步的吗？”
“被称为‘蒸汽之子’的罗塞尔·古斯塔夫距今不过两百年，我们都很清楚这位天才在世间留下了多少不可磨灭的痕迹，引发了多少过去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变化。”
“你口中的夏洛克·莫里亚蒂，很可能就是第二个罗塞尔·古斯塔夫，而你作为被他指名的下属，当下族内和他关系最紧密的成员，必须要代表整个族群抓住机会。”
“这是始祖的意思。”
尼拜斯仍在继续，两耳嗡嗡作响，不再接收外界任何信息的埃姆林呆滞的目视地面，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他，无法短时接受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在少年时代，从小接受着“要铭记血族荣光，秉持高贵传统”教育的他，久而久之养成了高傲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也曾幻想过成为族内的大人物，领导族群恢复过去的繁荣。
但现在尼拜斯侯爵告诉他，始祖确实选中了他，却只是因为别人的一个选择。
“埃姆林·怀特，你是否愿意承受这项光荣的沉重？”
又一次抬高的沉厚嗓音震醒了思绪复杂中的埃姆林，他有些呆愣的抬高视线，反应过来后，嘴角不自然的抽了几下，努力挤出了上扬的弧度。
“我愿意接受始祖的安排。”
棺柩中的侯爵忽然陷入了沉默，无声间，埃姆林感到一道从黑暗中投下的视线似乎正在极为复杂的看着自己，过了好一会，这位侯爵才继续说道：
“‘众生之父’的新神使很可能和帝国信仰的另一位伟大存在也存在一定的联系，他是个‘占卜家’，你可以从‘诡秘之神’的信仰入手，利用好神使给你留下的信件，多和他接触。”
“努力拉近和他的关系，不要辜负始祖对你的期待……”
......
“祖父，埃姆林真的被始祖选中了吗？”
将埃姆林匆匆送走后，终于不用忍受拥堵在心底无数疑惑的卡西米急忙赶回了地下。
他看着祖父的棺柩，愕然质问道。
“蠢货！埃姆林·怀特甚至连爵位都没有，始祖为什么会将他视为关键？”
尼拜斯的训斥毫不留情的袭来，已经许久没有被祖父用这种语气对待过的卡西米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顺了顺胸口，调整呼吸后，用不复刚才的平静语气，恭谨询问道：
“那您为什么要这样说，还让他自认为是始祖的垂青。”
黑色的棺柩轻轻震动，沉睡于其中的侯爵带上了一抹笑意。
“我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那位新任神使比较古怪，并不亲近教会和帝国的同僚，埃姆林既然能够让他亲自留意，说明就有机会和他发展出更为紧密的关系。”
“这对族群来说是好事。”
“始祖确实降下了神谕，祂提醒我们族群复兴的希望正在到来，陛下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而这一切，和‘众生之父’接下来的活动，和沉睡尝试复苏的‘诡秘之神’息息相关。”
“新任神使作为受造物主钟爱的神眷者，在后续的变革中将会担任重要角色，争取到他，就是为陛下争取到了更多的助力，是为族群争取到了未来一位强大的盟友。”
“至于埃姆林·怀特，他应该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争取到了那位神使的重视，得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有时候，运气几乎与神恩无异，埃姆林·怀特有这么好的运气，我说他是被始祖重视的关键，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卡西米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颔首思考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眉微蹙的疑惑道：
“能让‘众生之父’为了他神降，新任神使确实值得我们争取……”
“但是我听说那位神使才序列五，能在短时间内帮助到我们吗？”
面对孙子的提问，尼拜斯轻轻笑了笑。
“众多非凡者相信取得了和神灵相等位格的罗塞尔，一共才活了多长时间？”
“对于神眷者来说，他们从弱小到强大，其中引人惊奇的，最不值得一提的就是时间。”
二合一，今天多出来的是对昨天咕咕咕的补偿。
最后还是求一求推荐和月票，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