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瑭从黑云山出来时已近黄昏,她在里面待了大半个月,整日和妖魔搏斗,几乎没有闭眼的时候,孟浮清再见到她时竟没有立刻认出来。
她衣衫染血,发丝凌乱,因为长时间得不到休息而清瘦下去,但眉眼沉静从容,仿佛从未在那妖魔窟里走一遭,仿佛还是那个被众人仰望的师姐。
孟浮清掩下眼中复杂情绪,弯下腰去行礼,“请师姐出山抗敌。”
数十个跟赵玉瑭有些交情的弟子齐齐弓腰高呼,“请师姐出山抗敌!”
赵玉瑭一声不吭,握紧了手里的剑。
“霜”的脾气不好,在黑云山里一直躁动着,但现在却安安静静地被她握在手里,有些恹恹的,可能它也感到累了吧。
这日,围在仙盟山外的三万魔军做好了血洗仙盟的准备,他们这些魔修都是在人间为非作歹数十年的人物,个个性情暴戾手段狠辣,非要狠挫一把仙盟志气不可。
“魔域那边情况如何?”
魔修看不起仙盟那些修为尚浅的年轻弟子,对阵当前还在讲些闲话。
“仙盟的人拖着魔主呢,咱们的后援应该能趁机赶过来。”
先前几次骚扰仙盟都是小打小闹,为的是给魔主拉仇恨,反正在仙盟人眼中,他们这些魔修都是一丘之貉,不分什么好坏,不过不久前他们转换了策略,想联合仙盟一同对付魔主,这个计策遭到仙盟的拒绝,魔修们一合计,就干脆把主力军都调了过来,先打服他们,等仙盟愿意跟他们好好说话了,再谈结盟共同对付魔主的事情。
“阵开了!”
众魔修抬眼看去,大批的仙盟弟子从传送阵中涌出来,领头的那个着浅紫色裙裳,发丝未束,有几缕落在白皙颊边,竟是个容貌颇惹眼的女子。
“那是谁?”
“跟魔主一刀两断的那位仙门弟子,听说姓赵。”
旁边的魔修嗤笑一声,笑这两个人只知道一些坊间传闻。
“她叫赵玉瑭,玉瑭仙子听说过没?这一代仙盟弟子中最出众的人物,要不是有魔主这么个入魔道的师弟,早成仙盟盟主了。”
魔修们神经一紧,立刻感到些许压力,但这压力不使他们惧怕,反而更兴奋。
“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个厉害人物到底有什么本事!”
说罢,已经带队冲了上去。
又是魔,数不清的魔,血腥气混杂着魔煞气遮天蔽日,赵玉瑭手中的剑嗡嗡作响,她有刹那间辨不清今是何夕,仿佛还身处暗无天日的黑云山。
身后人急唤一声“师姐”,她持剑过去,将那名弟子从魔剑手里救下,弟子看她一眼,咬咬牙往后退。
战到最后,魔修的三万大军只余下几十个最难缠的,而仙盟这边弟子损失将近一半,看似占据上风,但仙盟本就不在意胜负,只是想尽量减少伤亡。
孟长老旁观全场,眉头越皱越紧,对孟浮清说了些什么,后者点点头,给弟子们传讯。
从进黑云山的那一日,赵玉瑭就被暗地里收缴了有关仙盟的一切,因此这讯息并未传到她那里去,唯独漏了她一个。
片刻后,有弟子急报,“长老,有数万魔军正往这边赶来!”
众人惊疑不定,“这魔修还有后援?!”
孟长老当机立断,立刻朝孟浮清使眼色。
很快,还在与魔修对战的弟子们便齐齐后退,直退到大阵中央,要被传送回仙盟内部。
赵玉瑭在对战间隙中回头,血雾遮眼,或许是伤到了眼睛,她忍着疼抬眸,却也只能瞥见一张张模糊的脸。
有魔修张狂大笑,“这就是鼎鼎有名的玉瑭仙子吗?怎么今日成了仙盟的弃子?”
赵玉瑭也笑,她弯着唇,一剑刺向那魔修的命门。
她轻声自问,“弃子吗?”
“倒也不错。”
余下的几个魔修俱被剿灭,赵玉瑭全靠剑撑着才能站稳,只是已没有力气再拔剑了。
她微微抬眼,眼睛疼得厉害,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只能知道有一队数量不少的魔军正在逼近。
浓烈的魔气冲荡着四周仙盟的禁制阵法,浩浩荡荡的队伍停下来。
这时赵玉瑭的眼睛已完全不能视物了,她微垂着头,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
“来者何人?”
有魔修靠近了她,脚步沉缓,她暗笑自己多此一举,魔修大概不会喜欢战前自我介绍这一套。
她握紧了剑,琢磨自己这一战生还的可能有多大,要是在这里死了实在有点亏,系统那家伙可不会给她放水。
脚步声停了,或许要动手了?
“师姐。”
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微微诧异地抬起头,可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那声音愈发近了,“师姐,慕悯来晚了对不对?”
赵玉瑭握剑的手颤了颤,她张张唇想说些什么,不知怎的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是慕悯啊。
有冰凉的手指抵着她脸颊,她微微抬起头来,因为已经看不见什么,视线没有焦点,显出些罕见的脆弱之态。
慕悯轻轻抚着她流血的眼睛,“疼吗?”
赵玉瑭想说不疼,但唇上骤然传来柔软冰凉的触感,她怔在原地。
周遭血雾笼罩,在这仙盟之外,仙盟和魔域的人对立两旁,魔头弯腰吻了他的姑娘。
赵玉瑭看不到,她并不知道此时的慕悯受心魔折腾良久,脊背上的两侧魔骨再也压制不住,冲破血肉成长为巨大漆黑的骨翼,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悸。
她握剑的手彻底松开,在慕悯的怀里没了意识。
魔修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魔主把人家仙门弟子抱了回来,骨翼微微合拢将那姑娘完全拢住,不许其他人窥伺。
莫修多嘴问了一句,“主上,还打吗?”
慕悯看都没看他,只小心翼翼检查怀里人的情况。
“回永夜城。”
莫修挠头,得嘞,打道回府呗。
原来这次出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趁热打铁对付仙盟,也不是顺藤摸瓜剿灭散魔,他家魔主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