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瑭眼睛还没好,眼前蒙着一层朦胧的红雾,分不清事物轮廓。
浓郁的魔气令她不安,“霜”也不安分地在她手中嗡鸣作响,她下意识唤了一声慕悯,却没有得到回应。
但其实慕悯就在她身边,他双手紧攥着剑柄,巨大狰狞的骨翼在肩侧张开,全身各处布满血色诡异纹路,纹路蔓延至他眉眼,眉心处一道血痕红得像要滴血。
“屠”已经狂乱不认主,在它的控制下慕悯缓慢地举起了剑。
他双眸血红,死死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极紧,像把牵而未发的弓。
剑尖极缓慢地挪动,渐渐对准了慕悯自己,他与“屠”主仆一体,他死了剑也就不复存在。
“屠”这是要自毁。
可慕悯怎么可能愿意,他身旁就是朝思暮想的赵玉瑭,他还没把师姐的眼睛治好,若是以后让她知道他就死在她面前,她该多难过。
“哈哈,什么血魔也不过如此,你既承其光,就也要担其重,今日死在这剑鞘之下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看着底下的混乱局面,南靖魔王愈发畅快,肆意大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登上了魔主宝座。
慕悯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屠”的弑主行为被一直想要从他血肉中分裂出来的魔骨利用,将他一把扯进了血煞障,令他昏昏不知今夕何夕,魔障中所见皆是血海尸山。
鼻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魔气化形冲击着大堂各处,周若水几人已经隐隐坚持不住了。
她咬牙硬撑,同时飞快地给师门传讯,仙盟的援军就在城外,若他们来得及时还能救下一部分人。
传讯的灵蝶刚一放出就被猛地击碎了,南靖魔王冷笑着举起了大刀,“怎么,还想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周若水脸色苍白,她根本就不是南靖魔王的对手,现在同伴又自顾不暇,没人能帮她。
她视线忽然一凝,看到了从一开始就没有支出灵力护体却依然毫发无伤的赵玉瑭,大喊一声,“赵玉瑭!”
赵玉瑭不是仙盟都看重的弟子吗?不是未来的仙盟盟主吗?这一刻周若水完全忘记了赵玉瑭重伤未愈,忘记了她是被仙盟抛弃的弟子,只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再次救同伴于水火之中。
从没得到慕悯的回应开始,赵玉瑭就意识到事情不妙,原以为难对付的只是南靖魔王这一个,可他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东西直接诱发慕悯失控。
她因为重伤修为被封,这魔煞气也只当她是个凡人,再加上周围有个慕悯,以至于她被忽略了竟得到喘息时间。
没有别的选择,赵玉瑭担忧慕悯状况,便调动全身灵力给修为解封,同时尝试着召出本命剑。
周若水喊她时,赵玉瑭已经满头是汗,体内经络被灵力一遍遍冲刷,极度的疼痛下她五感尽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拔剑。
单方面的屠杀还在上演,南靖魔王胜券在握,举刀砍向周若水,这一击下去,周若水绝无命在。
他张狂大笑,“我倒要看看你师门来不来得及救你。”
“锵——!”
砍到一半的魔刀硬生生被剑阻住,周若水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眼蒙白绸的姑娘,她青丝飞扬,裙摆染了地上的血,柔和的面庞也似浸在寒冰之中,冷得不像她。
这一剑竟然撑住了。
南靖魔王愣了一瞬,随即便笑道,“本以为你是个凡人,原来也是仙门的家伙。”
他并不把赵玉瑭放在眼中,挥刀便重重砍下,刀是魔兽的兽骨铸成的,哪怕是魔修挨一下都要褪半层皮,更别说他此刻用了七分功力。
赵玉瑭握紧手中的剑,低低对“霜”说,“劳烦你撑住。”
话落,她纵身一跃,避开那砍下来的魔刀,专攻南靖魔王防守不足的地方,剑身浸润了她青色灵力,像是披上一层淡色薄纱,与她纤细身形融为一体。
她袖中同时击出一条镇魔锁,锁链极细,通体银灰,这是紫集仙尊留下来的东西,本是让她用在失控的慕悯身上,如今拿来镇这魔王也是一样的。
跟她过了两招后南靖魔王脸上的轻松之色就不复存在了,他知晓这不是个普通的仙门弟子,应对起来更加谨慎。
刀剑相击,魔煞之气无孔无入地侵袭过来,镇魔锁在赵玉瑭手中柔软得如同丝绸,她手腕缠着两道,用力往南靖魔王方向甩动,锁链一接触到他的身体就迅速收缩缠紧,直逼得他身体暴涨数倍。
他横眉怒目,“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魔气冲击下赵玉瑭单膝跪地直往后退,用来支撑的剑尖从地面上划过磨出深深的一道裂痕,她低头微微喘息,遮眼的白绸在打斗中被割破了,此刻从她脸上缓缓飘落,露出她清秀柔软的眉眼。
再艰难的打斗也没能让她脊背弯下半分,就连声音都是一如既往地平和。
“无门无派,赵玉瑭。”
她想到什么,望着慕悯可能在的方向,浅笑着补上一句。
“我是慕悯的师姐。”
南靖魔王不认得什么赵玉瑭,却知道慕悯入魔域之前有个师姐,只是没想到这女子竟如此厉害,且甘愿为慕悯驱使。
他冷笑着看向慕悯,“与我斗个你死我活又怎样,你宝贝师弟可快要自毁了。”
他不信慕悯能从剑鞘和魔骨的双重压迫下撑过来。
赵玉瑭不语,撑着剑站起来,拇指揩了下颊边的血。
“别小瞧他。”
那可是慕悯,她一手教大的慕悯。
她提剑猛冲上去,不死不休的架势像要与南靖魔王斗出胜败,青色灵力一波波汹涌四散,所到之处魔气尽泯。
战至最后,“霜”不堪重负断成两截,赵玉瑭只握住了一截残破的剑柄。
南靖魔王的状况更糟,但他毕竟是魔,为了逃命干脆以自身血肉为基催动邪术,刹那间功力暴涨,魔刀带着数万残影重新现身。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血雾凝成的蛇影竟猛掠而至,一口将那魔刀绞碎。
南靖魔王重重倒在地上,只看到一截蓝色锦袍的衣角。
那个他断言必将自毁的少年长身玉立,手握剑鞘,脚踏魔骨,一转身背后蝴蝶骨位置空空如也,只余下两个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