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瑭进宫那天,赵家的人全都站在门口送她,按照当朝礼制,她这种大族出身又获封妃位的后妃本该于娘家风风光光地出嫁,仪仗队伍要一直送到皇宫侧轩门。
但当今皇帝是个不守规矩的人,他后宫的女人全都是一顶轿子直接抬进宫去,甚至不理会人家究竟愿不愿意。
迎接赵玉瑭的自然也只是一顶朴素无华的轿子,护国公夫人哭了一夜,第二天仍然妆容齐全地送赵玉瑭出嫁。
“进宫后要事事小心,我知晓你在家里没受过委屈,但皇宫不一样,普通小事不可与别人计较,在圣上面前要收敛脾气。”
越往后说护国公夫人就越担忧,她自己养大的孩子性情如何她自然最清楚,玉瑭这孩子生了副柔弱相貌,但骨子里还是随她父母,宁折不屈,轻易不将就。
可她即将面对的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皇帝,这种性格只会让她吃亏。
赵玉瑭倒是听话地点头应下了,“我知道,舅母放心。”
护国公夫人怎么能放心呢,她难受得不行,但想到最起码进了宫以后有龙气护佑不会被妖怪骚扰,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这才心里踏实些。
赵玉瑭被一顶小轿送进了宫,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宾客盈门,大臣和百姓对这场仓促的纳妃已经习以为常。
“小姐,这里好旧。”
月容随着赵玉瑭进宫,一进分给她们的采棠宫就皱紧了眉头。
这宫殿虽然大,但显然是许久没有住人了,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殿内摆设更是简陋,就是宫女的住处都比这里干净整洁。
赵玉瑭瞥了眼门上悬着的“采棠宫”牌匾,提着裙摆迈过门槛。
【警告:宿主已进入惊悚片主场,本场的身份牌为“被包围的食物”,请随时保持警惕,祝您顺利存活,长命百岁。】
月容气愤地冲出去,“我去叫些人来,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她跑过时扬起一阵风,沉积的灰尘在空中飘扬挥洒,在阴暗的光线里像是某种生物密密麻麻的卵。
“好香,好香啊——”
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赵玉瑭走了两步,确认这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在。
声音是哪传出来的?
“好香,好难得的肉,我要吃,我要吃!”
一道阴影猛地从赵玉瑭身后袭来,她侧身躲开,步子迅速挪远,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看清了对方。
竟是一只有普通圆桌那么大的蜘蛛,它显然只是有些灵智,还没有真正变成妖,在硕大的腹部之上、两对触肢之间长着一颗人头,人脸上却是六只眼睛,猩红的眼珠四处乱转,最后直勾勾地锁定在赵玉瑭身上。
它从嘴巴里流出口水,三对步足以惊人的速度支撑着身体前行,几乎转眼间就冲到赵玉瑭面前,从腹部的纺器中吐出毒丝,毒丝细韧呈半透明色,在空中舞动时犹如活物。
这毒丝冲过来的那一刻,赵玉瑭的脑中就通过计算预知到它接下来的运动轨迹,一边避开毒丝的捕捉,一边从袖中掏出符纸。
符纸上有朱砂色和墨色的两道字迹,墨色是赵宾写的,这些符纸比较简单不费力气,赵宾常写些送给家里的小辈,但赵玉瑭拿到手后用朱砂色进行了添改,使这张符纸完全变了作用。
“哗!”
赤火凭空而起,哗啦一声变作火龙将蜘蛛妖团团围住,在明灭橘色的火光中,蜘蛛妖无神嘶叫,妖气四散,身形越缩越小,最终变成了一只指甲大小的高脚蛛。
“小姐!”
月容踏进来,一脚将高脚蛛踩了个稀巴烂,黄符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在她头顶。
“咦?”
月容奇怪道,“小姐怎么还随身带着张没写符的符纸?”
她将符纸捋平,上面赫然是一片空白。
赵玉瑭将符纸接过来,“想着闲着无聊时练练写符。”
作为强大捉妖师的后代,她血脉中继承的力量要比一般妖怪强大上许多,但从开始学写符开始,赵玉瑭自己写的符无论如何都发挥不了作用,完全是一张废纸,因为她的符无法聚灵。
后来她无意中发现可以在赵宾写的符纸上进行添改,从而引灵的效果,但这样的弊端是符纸无法存灵,一炷香时间就会散灵变成废纸,发挥出的作用也有限。
“小姐,我已经叫了人过来打扫,我们先在院子里坐会儿吧。”
皇帝继位以来纳了很多后妃,每次都不当回事的接进来然后再也不过问,宫里的奴才看主子眼色行事,自然也就对后妃,尤其是新人没有好脸色。
但名分摆在这里,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因此月容一发怒,下面的人就殷切地安排好了一切。
赵玉瑭应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遗留的半截蛛丝,这蛛丝比头发还细,无数蛛丝组成手指大小的一缕,通身色泽盈润,倒也漂亮。
她随手缠在腕上,用来束住袖口。
“走吧。”
天黑时卧殿才算打扫出来,赵玉瑭洗漱好换了衣服,因为今天算是成婚的日子,她仍旧穿着绯色喜服,裙摆层层叠叠地堆在鞋面。
“陛下今晚会来吗?”
月容看起来比赵玉瑭还紧张,一直轻声碎碎念。
赵玉瑭翻了页书,头上还簪满了发钗步摇,轻轻一偏头就叮当作响,她趁月容不注意,悄悄将重的首饰拆下来几个,塞进枕头下面藏着。
“我困了。”
赵玉瑭想睡觉,月容慌乱地拦住她,“再等等,小姐,要是皇上今晚来了怎么办。”
要不怎么说这个皇帝喜怒无常呢,他做事全凭心情,哪怕今天是大婚之日,也没人敢确定他就一定会来。
也没人敢说他不会来。
“几时了?”
卫述睁开眼,窗外悬着一轮弯月,月光太盛,竟给他一种近在眼前,伸手就能摘下的错觉。
内侍低声回,原来已经快天明了。
快天明了月亮怎么还在。
卫述垂着眼,忽然想起那个赵家小姐此时该是已经在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