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瑭,玉瑭?”
房门深夜被敲响,赵玉瑭披着外衣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从她搬过来就对她很照顾的张婶。
“怎么了张婶?”
张婶是夷族人,五官立体深邃,年轻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十分热心肠,此刻拉着赵玉瑭的胳膊就往外走,急得不行,“来了个女娃娃,快生了都,你快跟我去看看。”
这地方是个小镇,位置很偏僻,镇上医馆也不多,赵玉瑭来之后进了家医馆当学徒,一来二去的,也就跟镇上的人都熟识了起来,有事都会请她帮忙。
赵玉瑭跟着张婶来到了医馆大堂,此时已经深夜,街上静悄悄的,时不时响起两声犬吠,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孕妇半躺在大堂椅子上,身下已经积了一滩的血,连呻吟声都渐渐小了下去。
赵玉瑭快走两步,上前查看情况,“几个月了?”
身边站着的高个男人大概是孕妇的丈夫,脸上急得都是汗,磕磕绊绊地回答,“快八、八个月了。”
手腕突然被一只汗津津的手攥住,赵玉瑭对上孕妇的眼睛,“放松,不会有事的。”
孕妇年轻不大,是中原人长相,细看还有点眼熟,张嘴说话也是一口流利地道的秦话。
“赵、赵玉瑭,我认得你。”
赵玉瑭一愣,这还是她离开大秦之后头一回被认出来,她便利索地给孕妇止血,便轻声搭话,“你是大秦人?”
孕妇轻轻笑了下,脸上很快被痛苦的神情覆盖,她虚弱地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我是老三。”
秦国三公主秦絮絮,也是皇后的亲生女儿。
赵玉瑭费了些工夫给秦絮絮接生,好在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她只把这次偶遇当意外,但秦絮絮大概是觉得在异乡见到个熟人不容易,对赵玉瑭很是热络,有事没事就找赵玉瑭聊天。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大秦呀?我都不知道,就听母亲说你嫁人了,也不知道嫁到了哪里,是被许给夷族人了吗?”
拿秦氏嫡系子孙献祭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皇后当然不会把这种复杂且危险的事情告诉自己女儿,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赵玉瑭是被安排嫁人去了。
现在在这里见到赵玉瑭,秦絮絮就对此更加深信不疑,以为她是被嫁给了夷族人。
虽然血脉不够纯正,在宫里没什么地位,但明面上也还算是大秦的公主,拿她笼络夷族人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秦絮絮丝毫没有怀疑。
赵玉瑭低头扎着药包,没有回应秦絮絮的话,两人本来也不熟,只在宫里见过几次面,连话都没说过。
一个是皇后嫡女,一个是没上族谱的奸细之女,两者地位相差甚大,没有任何交集。
秦絮絮受了冷脸也不介意,她如今也早已经不是那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大秦公主,早就将人情冷暖尝了个遍。
她许久没有见到亲人,现在正是激动的时候,“说起来你也是幸运,走得正是时候。”
秦絮絮叹了口气,“你走之后不久,神殿失火,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神庙全都无缘无故地着火,堪比人间炼狱。”
说起这事来秦絮絮仍然心有余悸,她是被呵护着长大的温室花朵,根本没经历过什么挫折,那天得知神殿神庙四处失火的时候原本也没当回事儿,谁成想紧接着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皇上和国师都在神殿里,大火是一瞬间起来的,那些护卫根本没来得及冲进火海护驾。
火势蔓延持续了一天一夜,等火被扑灭后,宏伟肃穆的神殿已经只剩下一地的断壁残桓,禁卫军里搜了几天几夜也只找到了皇上的一枚玉扳指。
正值而立之年的皇上就这么驾崩了,接下来的事情秦絮絮简直不堪回首。
“父皇驾崩后,按照礼制该由我二哥继位,但紧接着我母后遇刺,二哥生了一场大病,连遗诏都没留就随母亲去了,”
秦絮絮掩面哭泣,“护国大将军趁机谋权篡位,要将我们几个皇子公主全都杀了,我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对她来说,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被氏神护佑的秦氏皇族仿佛被舍弃了,再没有半点优势可言。
“我一路颠沛流离,没成想还能见到亲人。”
秦絮絮擦干眼泪,讨好地看着赵玉瑭,“你我姐妹一场,你能不能收留我一阵时间?”
她逃出来之后急于安身,就伪装身份嫁给了一个商户,但大秦爆发内乱,争斗不断,生意都做不下去,她又被迫跟着商户来到异国他乡,现如今连个正经的住处都没有,跟几个农妇挤在一起。
赵玉瑭将药包分门归类地放好,对于秦絮絮的哭诉始终没什么表情,半点都不动容,“我住在医馆,你要想借住得问我老师。”
秦絮絮咬牙,她早打听过了,这医馆大夫是个见钱眼开的,不给钱怎么可能同意他们借住,她夫君得干活挣钱,她又刚生了孩子,在医馆帮忙干活也不太行。
“你不能跟医馆大夫说说好话吗?咱们毕竟是亲姐妹,你怎么忍心让我流落街头呢?”
秦絮絮不死心,“而且你不是嫁人了吗?你夫君呢?他也跟你住在医馆?既然你们都能住,多我们两个也没什么的。”
赵玉瑭笑了下,这还是见面以来她给秦絮絮的唯一一个反应,只是这笑凉嗖嗖的,让秦絮絮看了心里直犯怵,后悔自己没有把话说得委婉点,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再任性。
“我跟你可不是亲姐妹,我姓赵,族谱里也没有我的名字,我没有义务帮你。”
医馆里来了新病人,赵玉瑭去给那位病人看诊,忙起来后没再往秦絮絮这里瞥过一眼。
秦絮絮委屈死了,只觉得老天不公,她从一国公主沦落到给商户做妻,在异国他乡生子,简直就是一落千丈,而她身边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肯帮她。
不是说秦氏子孙都有氏神保佑的吗?为什么氏神不管她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