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林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温水,喉咙里的干燥酸涩感总算缓和了些,他喝完水又接了个文朗他爸打来的电话,说是明天要带文朗去市里的医院再检查检查手,他被咬的虽然是左手,但要真出点事那也是了不得的。
按照文朗他爸的意思,明天赵安林也得陪着去,检查结果还关乎着他接下来的赔偿款究竟该给多少,赵安林当然没意见,又是一番低声下气地道歉安抚。
等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赵玉瑭还没把季椿叫过来,心里有些疑惑,正要去找,就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赵安林当了几十年的老好人,也当了十几年的慈父,实在没有在孩子面前装模作样的经验,只好赶紧把棍子拎在手里,脸也板了起来,以此来做威慑。
不一会儿,季椿跟在赵玉瑭身后走过来了,他身形瘦弱,因为还没开始发育个子也不高,再加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瞧着跟个女娃娃似的。
没等赵安林开口,季椿就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跪的那一刻膝盖在水泥地上磕出一声脆响,把赵安林惊得差点跳起来,一下子就结巴了,“你你你干什么!”
他事先做过准备,想了几种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形,季椿这孩子沉默寡言,比较倔,又来赵家没几天跟他不亲近,贸然训斥打骂可能会激起他的反抗心。
但赵安林还是找了根棍子,没改变自己要当个严父的决定,一是因为今天这事儿确实不是个小错,二是他被文朗爸说的心里有些犹豫,觉得如果让季椿主动提出要走,要省得他开这个口。
结果他一句重话还没说呢,这小子噗通给自己跪下了。
季椿垂着头,想起赵玉瑭刚刚跟自己说的话,知道如果自己不老实认错,他就真的要被丢开了。
他跪在地上,对赵安林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咬别人了。”
赵安林顿了下,心情很沉重,不是他不想原谅季椿,说到底这也就是个孩子,犯了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问题是文朗爸说的话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如果再继续养着季椿,他总担心赵玉瑭会被受欺负。
季椿说完认错的话也没得到回应,赵安林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季椿心里直打鼓,不安地抬起头,看的却是赵玉瑭,无声地寻求帮助。
“你看玉瑭做什么?”
赵安林注意到他的眼神,无奈地笑了下,“你姐帮不了你,自己做的错事自己受罚。”
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似乎还不错,说起来当初就是赵玉瑭主动提议要将这孩子留下来养的,赵安林只觉得大概是小姑娘一个人太孤单,想有个弟弟陪着玩。
季椿又重新看向他,很认真地说,“我愿意受罚,怎么罚都行。”
这其实根本不是怎么罚的事儿,赵安林是动了想将他送走的念头。
跟赵安林对上眼的一刹那,季椿好似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冷得发慌,他想也不想道,“别送走我!”
小孩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安林,因为慌张而蒙上一层淡淡的水色,他着急道,“爸!别送我走!”
这一声“爸”把赵安林的魂儿都喊没了,他愣愣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可怜小孩,听他说自己没爹没娘也没家,如今却真的开口叫了他一声爸。
这真会是文朗爸说的那种白眼狼吗?
“爸爸,”赵玉瑭在此刻开了口,“季椿知道错了,他以后会认真听我的话,不会再闯祸了。”
赵安林恍惚地抬起头,看到自家宝贝闺女用单薄的身板挡在了季椿面前,她其实比季椿大不了多少,但性格细心稳重,站在季椿面前的模样比他这个当爸的还像家长。
这几天他一直都有留心观察赵玉瑭和季椿的相处方式,知道季椿多数时候是很听她的话,她是很有当姐姐的模样的。
赵安林回想着那一声“爸”,终究是心软了,也愿意相信自己和闺女的眼光,他是真不图季椿能回报他什么,只要不到处惹事,不伤害他的宝贝闺女,那就够了。
他沉沉地叹口气,把棍子扔到一边,“行了,你知道错了就行,等哪天我带你去医院当面给文朗赔礼道歉。”
季椿乖乖点头,老实得不得了。
这小孩生得漂亮,乖巧起来特招人疼,赵安林越看心里越舒坦,觉得他跟自家闺女站在一起也算是对金童玉女,哎呀,他真是有福气,一对儿女都漂亮死了。
这么一想,今天积攒的郁气就全散了。
赵安林这一发话,今天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他也不会再动把季椿送走的心思。
赵玉瑭心里松了口气,再看季椿也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撸了把他软乎乎的头毛。
天不怕地不怕的,倒是挺怕她爸。
“行了,回去洗洗睡觉。”
这闹腾一整天真是累人,赵玉瑭先洗漱好钻进了被窝,过了会儿,一具冒凉气的小身体也凑了过来,不像之前那样腆着脸往跟前凑,反而刻意隔出了几十厘米的距离,连她的衣角都不敢碰。
这张床并不大,本来也就是给赵玉瑭一个人准备的,虽说俩小孩都不占地方,但季椿此刻也半边身体都落在了外面。
他呼吸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平躺在床上一点起伏都没有,是刻意压低了存在感。
赵玉瑭等了片刻,见他仍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就像是要这样睡一整晚,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今天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委屈,情绪起伏很大,既然他做出了保证,主动认了错,赵玉瑭就不想再为难他。
一个十岁的小娃娃,委屈起来可招人疼了。
她小幅度地动了动,用温热的脚丫踢了下季椿的膝盖,“过来点。”
季椿的情绪还没过去呢,这会儿对她言听计从,一声不吭地往里挪了挪,直到胳膊和赵玉瑭的碰上。
赵玉瑭满意了,拍了拍他那边的被子,“睡觉,不许胡思乱想。”
她说不许,季椿就当真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