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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坐都坐下啦,我还能赶人不成?”她遂把托盘放在桌上,盘中三碗白米饭,一只酒杯,另有两大碗菜肴。

只见一碗是炙牛肉条,只不过香气浓郁,尚不见有何特异,另一碗却是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的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的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的了,先不说好吃不好吃,十分满分,单卖相就能打个八分。

黄蓉又去拿了个酒杯,倒了两杯酒,分别放在洪七公和萧剑来面前,笑道:“七公、赵前辈,您们尝尝我的手艺儿怎样?”也不知她打着什么鬼主意,只是拿个酒杯的工夫,对待萧剑来的态度已大不同。

洪七公哪里还等她说第二句,也不饮酒,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

洪七公惊喜交集,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

洪七公闭了眼辨别滋味,道:“嗯,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还有一条……”

黄蓉抿嘴笑道:“猜得出算你厉害……”

她一言甫毕,洪七公叫道:“是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

黄蓉拍手赞道:“好本事,好本事。”

萧剑来听到啧啧称奇,他虽虚活好几世,但对吃真没什么研究,最多能尝出个好吃与不好吃,他也不客气,端起大米饭,夹菜吃了起来,心中不由评价着,“确实是难得一寻的人间美味,百齿留香,比起御厨做的尤胜半筹,只是材料比不得御厨,否则应该会更好吃。”又听洪七公和黄蓉继续说道。

“肉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几般变化,我可算不出了。”

“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形如笛子,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做‘玉笛谁家听落梅’,这‘谁家’两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是吃客中的状元。”

两人聊完了第一道菜,又接着说起第二道菜“好逑汤”。

萧剑来扒完米饭,喝了口小酒,说道:“小兄弟,能帮我盛碗米饭来吗?”

郭靖口中说着,“赵前辈,你稍等。”已拿起空碗,麻溜地钻入厨房。

洪七公摇头道:“赵兄,有如此美味当前,怎可只顾着填腹?”

萧剑来“哈哈”一笑,解释道:“我这人消化快,一次不吃个十来碗是吃不饱的,让七公见笑了。”五脏大成,饭量自然非寻常人能比,要是没有药膳兜底,放开了吃,他一顿能吃下半头牛。

洪七公闻言,只是摇头叹息,牛嚼牡丹。

郭靖这时端着米饭出来,递给萧剑来道:“赵前辈,请用饭。”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抢着吃了起来,反倒是郭靖和黄蓉成了看客,黄蓉笑道:“御厨有甚么好菜,您说给我听听,好让我学着做了孝敬您。”

洪七公哪里有半分空暇回答她问话,直到两只碗中都只剩下十之一二,郭靖也帮着萧剑来添了十五次米饭,洪七公才说道:“御厨的好东西当然多啦,不过没一样及得上这两味,嗯,有一味鸳鸯五珍脍是极好的,我可不知如何做法。”

郭靖问道:“是皇帝请你去吃的么?”

洪七公呵呵笑道:“不错,皇帝请的,不过皇帝自己不知道罢啦,我在御厨房的梁上躲了三个月,皇帝吃的菜每一样我先给他尝一尝,吃得好就整盘拿来,不好么,就让皇帝小子自己吃去。御厨房的人疑神疑鬼,都说出了狐狸大仙啦。”

郭靖和黄蓉都想:“这人馋是馋极,胆子可也真大极。”

黄蓉开玩笑道:“赵前辈,你也姓赵,不会和皇帝有什么关系吧?”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毕竟宋朝讳名,而不讳姓,所以民间姓赵的也不少,却听萧剑来幽幽道:“他是我叔叔。”

郭靖和黄蓉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尴尬。

洪七公脸色亦有点发红,毕竟偷吃被主人发现,可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

萧剑来却不在意,说道:“你们也别一口一个前辈,叫我赵大哥就行。”

两人改口道:“赵大哥!”

洪七公已恢复神色,豁达道:“让赵兄见笑了。”

萧剑来摆手道:“无妨,谁还没有个喜好,只要不去欺凌弱小,都算不得什么。”活了几世,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他也只守住了这一个底线。

这时黄蓉与郭靖就着残菜吃了饭,洪七公拍手道:“赵兄说的好。”

他摸摸肚子,说道:“你们两个娃娃都会武艺,我老早瞧出来啦,女娃娃花尽心机,整了这样好的菜给我吃,定是不安好心,叫我非教你们几手不可。好罢,吃了这样好东西,不教几手也真说不过去,来来来,跟我走。”负了葫芦,提了竹杖,起身便走,黄蓉忙拽着郭靖跟了上去。

萧剑来没动,独自小酌起来。

好一会,却见黄蓉一人回来,而不见郭靖和洪七公。

黄蓉眼珠一转,道:“赵大哥,你怎么不过去?”

萧剑来可不想和她这个鬼丫头抖机灵,索性点明道:“说吧,又打什么鬼主意?像七公说的,吃人的嘴短,既然吃了你的饭,总要教点什么,否则还不被你天天在后面追着记恨啊!”

“赵大哥,我哪有伱说的这么不讲理?”黄蓉嗔怪一句,终是看明白,和萧剑来玩心眼只会适得其反,远不如实话实说来的有效果,她立刻舍弃来时想好的鬼点子,扭扭捏捏道:“我和七公吹牛说你武功天下第一,让你们打赌一人教一个,看谁教的好,七公答应了,让我来问你的意思。”

萧剑来一怔,立时明白过来,道:“你肯定是使了什么鬼点子吧?要不七公怎么可能答应打赌?”

黄蓉不好意思道:“是用了一点小伎俩。”

原来她先故意说萧剑来武功天下第一,激走洪七公,又料到洪七公没有真走,只是在偷听,便又说了一些话刺激洪七公,比如什么洪七公怕教的徒弟比不过萧剑来教的徒弟,才溜走的,又比如洪七公只会吹牛,其实武功也不过如此,根本没法和萧剑来相提并论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洪七公哪受得了这个?立马现身答应下来,黄蓉这不又赶回客栈,想用相同的办法刺激萧剑来答应打赌,没想到反被萧剑来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