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秋天邂逅了雾
我在秀岭己住了4个年头,每年的秋天都生活在雾中。
秀岭山村的雾总是断断续续的,天地懵懵懂懂的,初春是薄雾,夏日是雨雾,秋天是浓雾,冬天是冷雾。我的乡村民宿坐落在丘陵树林里,天生自带一派洗尽铅华的气质,秋天被雾围绕,住在这里搞不清一年的季节,我也就邂逅了雾。
最明显的当然是秋雾,五天一大雾,三天一小雾。
初秋雾小,多是晨雾;中秋雾大,漫山遍野;深秋雾多,笼罩山村田野;秋后雾重,缠缠绵绵,不肯离去。
初秋,雾等不及天冷,白露过后就来了。
黎明前的黑夜里不时有清亮的鸡啼划破晨幕在山村里穿过,我也早早起床了。
看院里湿漉漉的,晶莹的露珠上了草尖,像细小而琐碎的露珠。
屋顶一角立一鸟,叫声轻脆。我抬头看去,瓦片湿漉漉的,片片间依然含着雨水,这才知道昨夜下过小雨。
身上有点冷,烧水沏茶,早晨喝口热茶是我在山村归园田居养成的习惯。
这时雾悄悄地聚拢来,将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如拂晓来临前的轻梦。
初秋的晨雾,朦胧、稀薄,如轻纱漫舞。
雾气很虚幻,在有和无的边缘徘徊,在自然界中却能制造出美妙绝伦的意境,给人们带来丰富的想象空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幻想总是让人意犹未尽。
晨雾是如此的神奇,它能让一切都变得虚拟而又真实,柔和而又温暖,错视而又清楚,轻浅而又笃定。
而,错觉,产生的美,总会让我们一时恍然,而生出许多,似曾相识的感受
许许多多,不经意间的,浅浅好感,也许,就是这样产生的吧
天气凉爽,不热不燥,我喝着茶,用心去感受这种美,在朦朦胧胧中,感受更多的美好和希望。
晨曦露了出来,远处的山上有白云,山根下,有雾,云与雾交错,让人产生错觉。到底是云还是雾?仔细观察,山上的云是不动的,山下的雾,薄薄的、白白的、淡淡的,在轻轻慢慢的舞动,从山根移向田野,去抚摸绿植。
秋,草木成行,禾物成熟,雾过草木,携带轻香,远远的走了过来,我嗅到了成熟的甜味。
又过了段时间,一场秋雨一场寒,地上罩起了霜,白沙一样的覆盖在地上,覆在老树皮上,包裹在发黄了的叶子上。
天气有点寒了,山里的村民有的已经穿上了棉衣。秋蝉偶尔叫上几声,已经不怎么活泼了。公鸡的声音有点嘶哑,叫声不像以往那样响亮,倒是几只宿鸟不知被什么惊得飞起,扑愣愣的冲向天空,轻轻揭开了夜的帷幄。
天刚蒙蒙亮,风透过夹衣,寒凉浸入。我己坐在院子喝早茶,金黄茶汤入口,渐渐暖了,人也舒散起来。
太阳还未出来,晨曦还压不住月光,月光掺糅在晨光里,冷雾又渗透在迷空里,晨曦中冷雾又有了寒梦的清辉,都是清冷的色调,尤其是早晨的迷雾,笼罩在山上,逶迤在秀岭,覆盖在山林草地,密得晨光透不出来,刚从山尖冒顶的太阳显得更为朦胧和柔弱无力,如同一蓬丝网罩着。
在这蒙蒙细雾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宁静而安详。我看到,街道上的灯光在晨雾中弥漫,变得柔和而明亮。树木上的露珠被晨雾所滋润,变得晶莹而透亮。每一处都充满了柔和和美好的氛围。
一壶热茶还冒着气,眼前雾迷云树,满山树林,枝条细瘦,皮色暗灰,雾中愈发朦胧,风致更胜晴日。
我是归园田居,山间过客,择草棚下坐卧,看山色雨色,也看人间诸色。
这秋天雾中山林,也是秀岭一景。远处青山得露霜润泽,披漫山青湿,又渗入雾中,有些超凡脱俗。不远处的秀岭和坡上的林木被大雾遮掩,一望空空洞洞,仿佛可腾云驾雾上天庭。
我沿山道上秀岭,一条平日里寻常的小路,有了雾气,人在其中,瞬间有了升腾入云的错觉。我一个人走向秀岭的深处,在雾里行走的感觉,有点虚幻,有点迷茫,但内心里有着坚定的希望。
太阳浮出了地平线,林子东方,现出了明晃晃的鱼肚白色,风依旧很小,雾仍在流动。接着,慢慢的一缕阳光穿破雾的笼罩,照亮整个山村,雾渐渐的淡了阳光洒下一地金黄的花粉,掬在手中,又慢漫溢出。
中秋节后,一场罕见的浓雾在凌晨悄然而来。
鸡叫声沉闷,被压在这场浓雾里,传得不远,以至于我都没有听见。
我是被沉闷而寡淡的浓雾憋醒的。打开窗户,一向不进屋子的雾气竟然挤了进来。
白雾浓浓的,稠稠的,如开了盖的蒸笼,笼罩了世界,也无缝不入的包围了我裹挟着我,又似乎吸纳着我。
打开窗户看不到院子,在院子里看不到桌椅板凳。
浓雾掩盖了一切或者遮蔽了一切,我到草棚下找了把椅子坐下,看不到草棚外的世界,坐了一会,好像融在了雾里,我也成为雾的一部分,雾浓又湿,全身已经湿漉漉的。
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烧水沏茶,而是坐下来静静的观察着,感受着,品味着,观察着雾的浓度和颜色,它们并不是浸透不动的牛奶,而是如空调里吹出的冷气一样,不断翻滚着、碰撞着、升腾着又坠落着的。只不过这股冷气更浓更密更稠,厚重的像一道白色的水帘闸一样遮蔽了外边的一切。
我身处雾里,看不到天空,看不到自家的院子,看不到外边的树林,一切都被白色的雾气笼罩和遮蔽了。
弥天的大雾将窗外的世界包裹得严严实实,看到这样一场特殊的大雾,它甚至是白色的天幕,也是山村田野的雾化笼罩,带给我深刻的震撼,那是大地的美学。
这时我在想: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我的外部感官眼耳鼻舌身意对外在世界的认识也是局限于色相,是不完全的,不真实的。如这场浓重的雾笼罩了世界,我不能看透它,穿过它,感受它,好像外部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突然,一股风吹来,浓重的雾气流动了起来,迅速地散去,天空开始明朗起来。
五行相克,风就是雾的克星,风来,雾散,风吹,雾去,风过处,雾荡然无存。
看着太阳冒出山顶,如一盏明亮的白炽灯悬挂在山中,温柔地,明亮地,照耀着大地。
听,风过林梢,带着轻轻的哨音,柔和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林中的一切,雾气濡湿了的树木和小草景象清晰了,芦苇金色的穗在风中摇曳着,林中的飞鸟扑棱着翅膀,从一棵树身上飞到了另一棵树的枝头,莺鸟和喜鹊们在枝头唱起了歌儿。
这个世界突然间又变得清晰起来,真实起来,存在起来。
村民的脚步声打破了小村的宁静,有几只狗不安地狂吠起来。
变化好快呀!我只能这样感叹。
扭头又去烧水沏茶,开始一天的普通生活。只不过因为浓雾的干扰,比平时稍晚了一点。
深秋了,树上的落叶开始片片凋落,堆积在大地上,像大地的棉被。
雾是每天都会来的,整个村庄,田野,丘陵,山峦,被雾笼罩,这股白色的雾气是经常的光临,只是有轻和重,淡和浓,时长和时短的区。
再也没有雾散去的清爽。天越来越冷了,树林深处传来鸟儿们“嘁嘁喳喳”地哀呜,宛如秦淮河的歌女,演奏着哀婉的《雨霖铃》……却看不清“歌手”的身影,
雾在远处聚拢散去又聚拢,好像一场雾笼罩在秀岭上空,村舍被一场雾包围就是与世隔绝。
我每天要到菜地摘采,要去山下看湖,耍去山村转转,要到田野散步。那几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山道、田埂、湖畔,经常被雾包围,我一个人走在道上,感到被雾包围和裹胁,我觉得雾里的每个人都是独行者,孤独者,迷茫者……
雾退去,我能清晰地看到那条小路,山道,从村庄通向镇里,再走上更宽广的路,再通向外边更远的地方,但是没有尽头。
如同风雨雷电一般,雾在人们的生活中如它的本来面目一样,若隐若现似有似无,除了对人视觉上的遮盖,几乎对人的生活产生不了影响。
人在世上,通向外部的路有多远?能看清的又有多长?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这虚幻的世界,需要足够的修行和觉悟,才能由内而外的走出这雾一样的模糊世界。
雾里看世界,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劳作再生活。山村农民在大雾来临的早晨出发,在影影绰绰的、高高低低的梯田里劳作,收割着大地上的庄稼。
这朦胧的雾,让我想起了哲学,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不能控制的,就像雾一样,有时候,我们也需要学会接受这种模糊和不确定。但是,在这层薄纱之后,我们也会看到更多的美好和希望。
当村庄天空中的飞禽只剩下乌鸦和麻雀的时候,代表着秋尽。深秋的尾巴还在摇晃。
天空昏沉沉的,灰蒙蒙的,一团雾气袭来,它又变成了白茫茫的颜色。秋,在雾的绵延里不知去向。
秋雾一场接着一场,蒙蒙的雾气弥漫着,在空气中流淌着,如村头的袅袅炊烟,氤氲在树林中。杨树、杏树、槐树等,瘦骨伶仃地屹立在晨雾中,孤零零的,地上满是秋的落叶,像是深秋的落幕而铺就的一道道金色的路。林中,芦苇的身影依稀可辨,芦苇耷拉着脑袋,身披枯黄的单衣,在雾中瑟瑟发抖,若隐若现。唯有火红的柿子还挂在高高的枝头,能鲜艳地躲开雾气的遮隐。
大雾还在太阳升起之前弥漫,雾冷了,凝了,有点丝绸流动感。山林在雾的掩映中,在荒凉的土路上行走,越走就会感到越荒凉,当初冬的脚步走过时,该是那丝丝寒意窜上心头的季节了。
我在秋天里邂逅了雾,每天都生活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