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卡格下城区深处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地下城?”
维克多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听过的一些故事。
许卡格流传着不少吓小孩的传说,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就是:“要是不好好睡觉,就会被坏人卖到锈井去干活,生不如死。”
“这地方难不成就是所谓的锈井......嘶!”
维克多很快就放弃了思考。剧痛和脑海中充斥的混乱杂音让他压根没法进行连贯思考,最多不超过五秒钟!
随后,他看见红雀从身旁
“你打算干嘛?”
“毁掉这里。”
“中指”先生平静地说。
“干掉‘拇指’,杀光所有反抗的人,然后让我的人来收拾残局,收复财产。”
“就这么简单?”维克多脱口而出。
如果蛰居在这里的全都是些普通人,哪怕武装到了牙齿,杀光他们对于此刻的自己而言都像烫死一窝蚂蚁一样简单!
两人通过废弃下水道闯入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锈井里的人。子弹上膛的声音迭起。
然而,在袭击者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之时,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整齐的血痕!
每杀一个人,维克多就能看见一条无形的锁链在空中成型,那是仇恨的锁链,复仇的枷锁。
他能看清这些无穷无尽的仇恨连锁,这些人的身后都有他们的家人和同伴,尽管大部分人没有复仇的能力,但仇恨依然会不断积聚,重新化为他身上的一道道伤痕!
“见鬼......”
痛苦同样在激起仇恨,越是杀戮越是愤怒,越是愤怒,越想继续杀戮!
待维克多回过神来的时候,整条手臂上的疤痕都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更深,血淋淋的新鲜伤口!
放眼望去,眼前的人们仍然站立,却已然死去。他们的双腿震惊于主人的突然死亡,迟迟不肯倒下,任由鲜血喷溅全身!
紧接着,黑色的大鸟们一拥而上,成群结队地包裹住了这些站着的尸体,啄食肝脏,油脂和大脑。
没过多久,终于颓然倒下的一具具躯体,仅余森森白骨!
“中指”先生斜睨了“银手”一眼,像是在寻思自己找的帮手还不赖。
“走。这里的人一个都不留。”
风魔鸟们展开翅膀,向巷道内低飞而去,撞破窗户,飞入房屋。
没过一会儿,锈井内部哀嚎遍起!枪声与撕咬声接连不断。
“这是祂的旨意。”
“中指”先生大步走过鲜血流淌,归于死寂的街道,地面的震动让血泊荡起阵阵涟漪。风魔鸟们啄食着从窗边耷下的手脚和躯干,痛快地享用着美餐。
在锈井深处,他抬起右手,抽出了“愚忠者”的宝剑,黑剑的剑身上泛着一道道不祥的黑光,比从前更加锋利。
“祂曾许下诺言,指引我到祂所在的地方去。我能听见祂的话语,祂的旨意即是一切,就连念诵祂的名讳,都形同分享祂的魂灵。”
这家伙......论疯癫程度和我半斤八两啊!
两名疯子的眼前出现了一座三层宅邸。这里是锈井的最深处,数十条与虚海之间的私酒和烟草秘密交易管道在此处连通。
在他们的身后,上千具尸体刚被啃食完毕。
一阵凄惨的歌声从宅邸的门缝中传了出来。那是活船的歌声,但此处距离虚海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维克多一抬手,门板瞬间碎裂成了好几块!建筑内部装潢讲究,却已然空无一人。
“‘拇指’伊尔似乎已经察觉到风声,提前转移了。”
在大厅尽头的红木墙壁上镶嵌着一尊女性的半身铜像,正不断发出凄厉痛苦的哭嚎声。
那是活船纳娜的上半身。她的主人将她从船上活活砍了下来,遗弃在了这里!
“你的主人去了哪?”
“中指”先生手中的黑剑指向雕像。
“摩斯港,他去了摩斯港......”雕像带着哭腔恳求道:
“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
刷!
随着一道黑光闪过,雕像的身躯从中间裂成了两半,美丽的头颅惊恐地大张着嘴巴,变成了无数没有生命的金属碎屑。
“愿祂垂怜。”
“中指”先生平静地低下了头颅,仿佛正向某位虚无的存在祈祷。
“愿祂指引世人前进的道路。”
............
瑞文刚一关上房门,腐烂的气息就隐约扑鼻而来。
他一转头,就对上了助手流着脓水的眼睛。
“你回来了,我的大侦探。”
瑞文皱起了眉头。卡梅隆的表情看起来和当初他们生活在艳阳街的时候差不多,但整张脸都已经再度开始腐烂。
“嘶,以后怕不是得一天补一次!”
这具身躯腐烂的速度已经到了几乎无法抑制的地步!用不了多久,恐怕连“愈合之触”都没法发挥什么效果了。
“这下,真得把寻找新躯体提上日程了。”
此时此刻,有一样让瑞文颇为担心的事情。
从现有经验来看,躯体主人的记忆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卡梅隆。在地球世界,他曾经短暂地占据恒特的女儿“爱西”的身躯,就连那具躯体的性情也多少被继承到了他的身上!
这小子现在的精神很不稳定,万一又掺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恐怕只会更加不可收拾!
“卡梅隆,过来,把你躯壳脱了,给我补补。”
他朝卡梅隆招了招手,心里寻思着能不能暂时用香水遮掩一下味道。
卡梅隆的腕足却冷不防地从躯体后背处腐烂的破洞内钻了出来,一下卷走了他的脑袋!
“喂!把我头还我!”
瑞文失去了平衡,流体身躯一下栽倒在了卡梅隆的空躯壳旁,正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窝。
那永不退去的灿烂笑容紧紧贴着他的右眼,微青的嘴唇之下,口腔和舌头散发出淡淡的腐烂气息。
这家伙,总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瑞文一边想着,一边仔细端详起了躯壳的面孔,脸上的雀斑,被烈日晒黑的痕迹,以及脖子上残留的,由铁链和项圈勒出的瘢痕。
他从来没这么仔细地端详过一张人类的脸,从每一寸失去生机的皮肤,到每一个死去的毛孔。
从自己降临以来,陪伴自己最久的就是这具尸体,以及窝居在其中的一团黑糊糊。
“行了,可以把我头还给我了吧?”
卡梅隆卷着瑞文的脑袋,同样在仔细端详着,用腕足拨来弄去,几只眼睛看向他这边。
“有什么好看的?一颗破脑袋而已。”
只剩下流体身躯的瑞文慢慢从湿透的外衣里溜了出来。没了衣服和丝线的支撑,他现在只是一团不定型的红色流体团块,和卡梅隆的形态差不了多少。
“看吧,做人没什么好的,又不抗揍,还容易烂掉发臭。”
好几根腕足却在下一瞬间忽然向他扑了过来,和他身上的流体触须搅在一起,用力翻弄,试图在里面翻找什么东西。
“瑞文,你没在里面。”
“什么?”
“和上次一样,我把里面仔仔细细地找遍了,但是没能在脑子里找到你。你在哪?”
“什么跟什么?你究竟在找什么东西?”
一瞬间,瑞文感觉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来自于地上查理的躯体。
明明眼眶里没有眼睛,可那具躯壳刚才分明“看”着自己!
刷!
流体触须瞬间发力,把腕足尽数甩开。瑞文后退到墙边,把脑袋重新安回脖子上,警觉地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谁?你肯定不是卡梅隆,你是谁?“
“瑞文......你在......说什么?”
腕足慢慢缩了回去,卡梅隆看向瑞文的数只眼睛里充斥着茫然。
“刚才,和我说话的是你吗?”
“我......什么......都......没说。”
“?”
瑞文这才意识到几个问题,卡梅隆不在躯壳内的时候,说话不可能这么流畅。自己刚才没把头安上,更加不可能听见来自外界的声音!
那说话的声音,是从自己的脑袋里传出来的!
“瑞文......你的......眼睛......颜色......变了。”
“什么?!”
瑞文一个箭步冲到浴室的镜子前,刚好看见自己左眼里的蓝色消退,重新变为黑色的一瞬间!
“是查理。”
果然是查理在搞鬼!
洛克菲尔已经验证过,奥法守秘人体内的其他灵魂不会消失,依然完整地存活在他们的意识中!
自从自己的记忆复苏后,组成“自己”的三个灵魂也开始逐渐苏醒,分化,三者之间的紧密支撑出现了动摇!
“瑞文......怎么......了?”
“没什么,让我好好想想......”
查理在找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他的目标正是过去的“自己”!他打算联合对方,把自己属于上位存在的那一部分给排挤出去!
恐怕,卡梅隆这些天的异状,和查理也不无干系!
“卡梅隆,你老实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会跑进查理的躯体里去?”
“因......为......”
卡梅隆体内传来一阵咕嘟声。
“我......和你......一起......他......和你......最......亲近......而且......很合身。”
“很合身是什么意思?”
“你的......躯体......最合身......其次......是......这具......因为......连在......一起。”
“原来是因为钻了这么个空子!”
瑞文逐渐明白了问题所在。
“听好了,卡梅隆,你现在很有可能和查理混淆在了一起,他的意识在反过来影响你,所以你才会莫名其妙地厌恶自己的存在,才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查理的意识应该是在自己当天和瑞雷叔叔见面的时候开始苏醒的,刚一苏醒,他就对自己表现出了相当大的敌意!
此后,自己的灵魂受损,陷入长达一个月的休眠,查理的意识从自己的意识里进一步分化了出来。自己的力量逐渐恢复,他没法直接支配自己的意识,卡梅隆最近的衰弱正好让他有机可乘!
究竟该怎么办,瑞文心里并没有底。解决外界的大风大浪对他来说已不在话下,但当自己内部起了“内讧”,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绝大部分的‘我’都想把我给干掉。”
但是他却不能把查理给干掉。他是自己人性的重要支柱,没了他,自己不可能像现在一样人性充沛!
但是,倘若放任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不仅卡梅隆会遭殃,哪天查理和自己彻底分离开来,自己同样会失去人性支撑,只余下那虚无空洞的上位存在的意识!
“啧,从私心而言,我也不太想和这家伙对着干。”
没有查理,就没有现在的自己,他的存在对自己来说不可或缺,对自己体内的“瑞文”更加不可或缺!
“唉,要命!”
瑞文叹了口气,化作一滩流体软趴趴地瘫在了地上,将棕榈纤维编织的地毯弄得一片潮湿。
整整一个午夜过去,他都没敢合眼,密切地观察着助手的状况,好在没发现任何其他异常。
“这段时间还是让他待在影子里。要是情况继续恶化......再说吧。”
第二天,他暂时将这个无解难题放到了一边,悄悄地去了趟奇克莫斯托岛的东南浅滩。
六名水手的尸体被仓促地埋葬在了阿斯泰克人的墓地里。上一个退潮期已经过去,这片墓地已被海水彻底淹没。
文明人的墓地在海岛内陆,而阿斯泰克人的遗体则埋在海边,他们相信,死在陆地上的人最终必须归还大海,不然将永远死不瞑目!
“啧,这里也很麻烦。”
瑞文到这里来主要是想找出杀人真凶究竟是谁。出航当天时间仓促,现场又一片混乱,他没有调查的机会。
返航的那天,又恰好赶上阿斯泰克人和雇佣兵团的冲突,他不得不一直以格兰德先生的身份活动避嫌。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来好好一探究竟。然而,海水已经涨潮,他完全不晓得尸体会被淹成什么鬼样子!
在确认四下无人后,瑞文扬起右手,缓缓逼退海潮,让深琥珀色的海水一点点往后退,直到露出黑色的鹅卵石滩。
“卡梅隆,帮我下去找。”
藏在影子里的卡梅隆伸出腕足,钻进了石块的缝隙内。不一会儿,几条腕足从一处石缝里伸了出来,摆动了几下。
“看起来还蛮精神。”
瑞文把卡梅隆塞回影子里,运用右眼的力量,让石块漂浮而起,没过多久,六具尚算新鲜的尸骸暴露在了眼前。
每一具,都被海水侵蚀得面目全非!
“嘶,这压根什么都看不出来!梅乐斯,你能闻出上面有什么气味吗?”
有一瞬间,瑞文想起了新德市警局里养的警猫,但这显然并不现实。
又得重拾侦探老本行了!
瑞文从黑风衣下方探出几根流体触须,拨开寄生在尸体上的贻贝和藤壶,以及那些爬满皮肤的厚鳞。绞刑架婴孩的残骸依旧和挂绳一同垂在六名水手尸体的胸前,但大多只剩零星碎片,只有一个尚算完整。那是在山上被击毙的那名水手,光线很暗,子弹稍微打偏了一些。
“嗯?这是什么东西?”
瑞文卷起挂坠,发现木刻婴孩的内部有一粒白色的小乳牙。
那是一颗属于婴儿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