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大会,是在局大礼堂召开的,参加表彰会的不光有局里的职工,还有高中的学生。
因为恢复高考的缘故,全局所有高中,寒假都没放几天假,年后初七就开始上课了。
二十一号这天,局大礼堂人山人海。
盛希安、周青岚、秦正涛,还有那几个考上大专、中专的知青,全都被请上台去,给台下那些学生和职工们,介绍一下学习经验啥的。
之后,局领导给这几个人披红挂彩,还给发了奖品和奖金。
奖品还是这年月流行的老三样儿,笔记本、毛巾、茶缸。
同时,考入重点本科的,局里奖励三百块钱,考入普通本科的奖励两百,考上专科的,奖励一百块钱。
“各位同志、各位同学,咱们局里今天举办这个表彰大会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鼓励全局的职工子弟,要好好学习。
读书无用那一套已经过时了,知识才是力量。
咱们局,接下来会全力支持教育事业,争取有更多的孩子,考上心仪的大学,成为祖国建设的栋梁之材。
咱不能让人说,林业局都是些出大力抬木头的,咱林业局那也能培养出高文化高水平的知识分子。”
局书记赵永胜,最后上台,做了总结。
“从这一届开始,往后,只要是咱们林业局职工子弟,考上重点大学的,局里都有奖励。
我不怕你们考的好,就怕你们考不出去。听明白了么?”
这事儿,是局领导开会商议决定的。
反正林业局财大气粗,不差这点儿钱,但是这笔奖金,却能激励更多的学生,好好学习,考入更高等的学府深造。
从这以后,林业局就留下了这样一个传统,考入重点大学的,局里会给奖励,如果考上清华北大,奖金翻倍。
不光学生有奖金,就连老师,也有奖励。
也因此,松江河林业局的教学质量,有了一个极大的提升,松林高中的升学率,在全县五所高中里,也始终名列前茅。
底下的老师学生一听这话,都特别激动,齐声喊听明白了,接着就是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这掌声,是给考上大学那几个人的祝福,同时,也是对所有高中学生的激励。
表彰大会结束,盛希平他们在松江河的事情也差不多办完了,局里特地安排了车,把盛希安等住在林场的全都送回去。
盛希平三人坐着摩托卡一路返回林场,刚一下车,又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小火车站的站台上乌泱泱的全都是人,前川中小学的王校长带领全体师生,连同场里的领导干部,一个个面带微笑的摇着手里彩旗。
那边,工会的干事敲打着欢庆的鼓点儿。好家伙,这整的,都赶上每年冬运生产欢送大会了。
见盛希安和周青岚下车,王校长一挥手,那头锣鼓声暂停。
初一班,也就是周青岚之前教过的学生,上来一男一女,给周青岚和盛希安的胸前戴上大红花。
周青岚他们在局里刚开完表彰大会,披红挂彩还都没摘下来呢,这又戴上了大红花。
现场一片掌声,然后王家川和郑先勇,代表林场讲了话,还给二人发了奖金和奖品。
这一次,盛希安和周青岚狠狠给前川林场长了脸,场里领导都非常高兴。
所以在得知了局里开表彰会之后,场里也来了一场欢迎仪式。
当然,场里给的奖品和奖金不能比局里多,也就是意思意思。
可不管怎么样,这一场欢迎仪式,在所有孩子心里都种下了一棵名叫学习的种子。
让所有孩子都明白,好好学习才能有更好的出路,考上大学,才会有更远大的前程。
欢迎仪式结束后,众人也没舍得走,而是拥簇着盛希安和周青岚他们,一直送到了盛家。
“各位领导,老师,还有各位小同学们,非常感谢大家对盛希安和周青岚的支持和鼓励。
我代表盛家人,谢谢咱林场的老少爷们儿。
那啥,过两天,家里会略备薄酒素菜,答谢亲朋,还望各位到时候一定来捧捧场。”
盛希平站在自家大门口,朝着众人拱手,大声说道。
这年月还没有啥升学宴的概念,也没人懂这是个什么。
但家里有俩人都考上了大学,还是非常好的重点大学,这绝对是值得庆贺的,所以盛希平一早就说,到时候一定摆酒席招待亲朋。
正好今天人多,盛希平直接当着众人表示,大门外这些人立时欢呼起来。
大门外的喧闹声,惊动了屋里的张淑珍。
正好这会儿盛新宇睡着了,张淑珍就领着盛新华从屋里出来。
来到院子一看,外头那么老多人,自家儿媳妇和二儿子俩人身上又是红绸子又是大红花的,不知道这是整的哪一出。
学校的王校长见到张淑珍出来,忙上前跟张淑珍握手。
“嫂子,你和大哥有福啊,家里出来俩大学生。
这往后提起老盛家,谁不得挑大拇指说个佩服啊?等你家老二还有周老师毕业了,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张淑珍这才看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来贺喜的。
照这么说,那就是儿媳妇和二儿子的证明材料过关了,局里点头同意了他们去念书。
“哎呦,谢谢王校长啊,多谢王校长吉言。”张淑珍笑呵呵的应道。
“希安、青岚,快来,你俩应该谢谢王校长的栽培。
希安是王校长的学生,青岚你是学校的老师,没有王校长看重,你们能有今天的机会么?”
张淑珍朝着大儿媳和二儿子招招手,示意二人过来感谢一下王校长。
周青岚是多聪明的人啊,一听就知道了,连忙过来,给王校长行礼。
“王校长,谢谢你的提拔和栽培,没有王校长,我现在还搁山上检尺呢,哪有时间复习考试啊?王校长,非常感谢。”
盛希安也上前来,感谢王校长的教导。
不管咋说,盛希安是前川中学的学生,如今他出息了,那就是王校长教导的好。
这下子,可把王校长高兴的不行,那嘴咧的都到耳根子了。
“好,好,都是好孩子,出去了要好好念书,多学本事,将来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不要辜负了你父母,还有这么多亲戚朋友、老师同学的期望。”
王校长拍着盛希安的肩膀,很是欣慰的叮嘱道。
众人在盛家大门外又热闹了一会儿,这才各自散去。
盛希平一手将大儿子抱了起来,另一手拎着不老少东西,朝屋里走。盛希安和周青岚也是连背带扛,拿了不少东西一起进屋。
东屋炕上,二宝盛新宇睡的正香。
这娃也就刚出月子那十天半个月的闹腾了一阵,后面就慢慢好了,日常作息逐渐规律了,上午一觉下午一觉。
晚上临睡觉前吃饱奶,两三点钟再醒了喂一顿,就能一觉到天亮。
五个来月的盛新宇,长得跟盛新华小时候可像了,只是不如盛新华那时候那么胖。
当然,只是跟盛新华比,要是跟其他孩子相比,也是胖的。
看见孩子睡的香甜,大家伙儿也没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来,轻轻把东西放到了炕上。
然后,三人先把林场、局里领导签字盖章的证明,还有盛希安、周青岚的档案、户口、粮食关系、团关系等相关文件,全都整理好了,连同通知书,一起装到两个档案袋里。
没有这些东西,是没法去报到上学的。
之后,盛希平才开始报账,山货卖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卖东西,还剩多少,全都理顺清楚了。
剩下的钱,依旧是盛希平留一半,家里留一半。
“妈,老二和青岚他们都是三月十五号之前报到,我寻思着,也别去太晚,咱这儿太偏僻了,出个门不方便。
就三月一号或者二号从家走,到时候我送他俩到省城,然后先把青岚安顿好了,再把老二送冰城去。”
盛希平坐在炕上,跟众人商议。
家里这些人,去过省城的也就是盛连成和盛希平爷俩了。
盛连成在山上干活,不知道啥时候能下来。
这采伐季节还没过去呢,盛连成那个工作还挺重要,估计没时间去送盛希安念书。
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了盛希平头上。
得亏这俩学校都在一条线上,顺路,这要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那就难办了。
所以盛希平才说,先把周青岚送去省城东北师大,安顿好了之后,他再送盛希安去冰城工大。
等老二也安顿下来,他直接坐车回来就行了。
张淑珍这辈子,最远就是从山东老家来东北,别的地方没去过。
省城啥样儿,她连见都没见过,这些事情她不懂,全都得指着盛希平安排。
“行,那就这样吧,反正你们商议着办,别耽误了开学就行。”
“还有件事儿,我那天不是说了么?打算摆几桌,给老二和青岚庆贺一下。
妈,你看看把日子定在哪天。正好这两天我夜班,白天带狗上山去转悠转悠,看看能打着啥,咱把酒席办的像样点儿。”
家里出来俩大学生,还都是重点本科,老盛家祖坟冒青烟了都。
这么大的喜事儿,那不得摆几桌庆贺庆贺?
盛家又不是啥干部家庭,不用在乎啥影响不影响的,用不着低调,爱怎么张扬也没人管,就该好好庆贺一下。
“对,对,这事儿得办。行啊,那就都照着你说的来吧。”大儿想的非常周到,张淑珍也没啥意见。
就这样,娘几个把大事儿商量妥当,然后盛希安和周青岚把各自的东西都拾掇好,提前准备了省得临走之前抓瞎。
大学里睡床,那寝室不知道啥样儿,这年月也没有电褥子啥的,估计睡床不能太暖和了。
所以盛希平特地把家里的狼皮褥子收拾出来,给俩人各带一床。
这玩意儿隔凉又隔潮,铺在床单下可暖和呢。
行李家里都有,不用现做,连同狼皮褥子一起,打个行李卷儿,用绳子结结实实捆好了。
衣服啥的,该带就全都带着,张淑珍和周青岚娘俩,又找了人帮忙,抓紧时间把买回来的布料,又给俩人各做了两套衣裳。
女人们忙活这些,盛希平和盛希安俩人,则是张罗着要进山打猎去。
家里不缺肉食,盛希平这一冬天没少划拉,加上老虎花花偶尔还往回送些,仓房里般般样样的都有些。
不过这次摆酒宴请,估计来的人多,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预备些肉比较好。
盛希康现在功课紧了,盛希平也舍不得让他耽误,所以就计划着,跟盛希安俩人进山。
没想到不等哥俩牵狗出门,刘玉江刘玉河哥俩领着他家的狗过来了。
“我就猜着,你这两天肯定得上山打猎去,走吧,咱一块儿。
遇见啥就打啥,最好多打两头母猪,把酒席整明白儿的。”
刘玉江进门,见盛希平要牵狗,顿时就笑了。
盛希平其实也愁着呢,光是他和盛希安俩人进山,人手不太够用。
可也没办法啊,王建设那几个都在山上干活呢。
保卫科那些人,平常一起上班也就那么回事儿,一块儿去打猎,盛希平还真是信不过他们。
“大哥二哥,队里最近不忙么?这时候是不是参地快要开始干活了啊?”
大碱场那边种植棒槌,也就是人参,这种植物喜阴,所以上面要做参棚。
如今这时候,参棚都是木头支架,上面苫盖一层木板加油毡纸。要等再过些年,才苫塑料布。
头一年入冬时栽上的棒槌,第二年开春之前就要把棚做好,不等棒槌苗出土,上头就得苫盖上东西遮阴。
而这个时节,就该上山捡各种木料做棚了。
刘玉江是大队书记,刘玉河是民兵连长,这时候都挺忙。
“没事儿,有人领着干活,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你这边比较要紧,先忙活你这头。”
刘玉江一听就乐了,摆手笑道。以刘、盛两家的关系,这都不叫事儿。
刘玉江这么说了,盛希平也没再矫情啥,跟弟弟俩人拴上狗,牵着从家里出来。
四个人,领着十三条狗,就这么出了屯子,直奔山里。
“前两天,听我们队上山干活的人说,在队里老参地后头的山上,发现了野猪脚印,挺新的。
要不然,咱就往那头去吧。”刘玉江提议道。
“行啊,大哥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这个上山打猎,实际上是个碰运气的活。
要是知道哪里有野兽的踪迹还好说,不然的话,冒蒙儿进山,那就纯粹是看运气好坏,和头狗的灵敏程度。
盛家的头狗自然没话说,可盛希平最近一直忙东忙西的,有些日子没进山了,他也摸不准哪里有野猪的踪迹。
漫山遍野去找,费时费力不讨好,既然刘玉江知道哪里有野猪的踪迹,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盛希平点头,一行人就往刘玉江所说,大碱场以前的老参地后山走。
老参地离着屯子不算太远,翻过于二炮小山,再往西北走个五六里地就到了。
都是常进山的人,十来里地自然不在话下。
众人背着枪牵着狗一路往山里走,这路上,狗子们也没啥动静。
直到众人绕过老参地后山,到了刘玉江说的那片林子,二郎神这才抽了抽鼻子,汪汪叫了起来。
二郎神一叫,其他狗也跟着叫,盛希平他们一看,忙把狗放开。
二郎神和花豹并驾齐驱,朝着前面就跑,其余狗呼啦啦一大片也跟上。
盛希平几个一看,赶紧跟在后面往前跑。
大概往前跑了三四里地,忽然狗叫声乱了起来,隐隐约约好像还有别的动静。
盛希平几个心头一凛,生怕狗遇上什么事情,急忙就往前撵。
等他们翻过一个小山包之后,就看见前二郎神、黑将军等狗子结成队形,朝着山坡下不停的叫唤。
而那山坡下,有四条狗,正围着一头三百来斤沉的跑篮子。
那跑篮子挺凶,嘴巴子一甩,就把狗给抽飞一条。跑篮子转身就跑,剩下三只狗急忙去追。
二郎神这狗子十分聪明有经验,底下那狗它们不认识,自然不会去帮场子。头狗不动,其他的狗也不动,于是一群狗就在山坡上汪汪叫唤观战。
“这是谁家的狗啊?”盛希平一看,不认识,忙问刘玉江。
“看着好像是我们村赵大眼睛家的狗,哎?赵大眼睛哪里去了?咋就剩他家狗呢?
这四条狗不硬啊,我看够呛能把猪定死窝的。”
刘玉江跟刘玉河往山坡底下瞅了瞅,差不多能辨认出底下狗是谁家的。
赵大眼睛,是个外号,这人的眼睛挺大,也不知道是犯点儿什么毛病还是咋地,有点儿往外鼓,所以村里人就给他起这么个外号。
时间长了,大家就忘了他本名叫什么,总管他叫赵大眼睛。
盛希平在山坡上瞅着,老赵家这四条狗确实不算太硬,体型不够大,下口不够狠。
而且那三百来斤的跑篮子也叫挑茬子,两只獠牙堪比利刃,锋利无比,最是伤狗。
“不行,这四条狗定不住这跑篮子,怕是要伤狗。”盛希平看了下,摇摇头。
说话间,底下那挑茬子的公猪脊背拱起,朝着对面一只狗就撅了过去。
那狗的肚子被野猪獠牙豁开,嗷的一声惨叫,就摔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受伤的这是头狗,其他狗也伤的挺重,一时间都没有力气再战。
而这个时候,狗的主人并没有赶来,那挑茬子的野猪可能是察觉出山顶有危险,立刻扭身,横搬山坡朝着西边跑了。
二郎神见野猪跑了,不由得着急,回头朝着盛希平叫了一声。
这狗精着呢,它是问盛希平追不追。
进山打猎,难免会遇上其他猎帮,一般情况下,两个猎帮相遇,后来的要尽量避开,不能插手。
如果是先来的猎帮拿不下猎物,让猎物跑了,那么后来的就可以不用顾忌。
二郎神已经是老狗了,精明着呢,刚才它一看底下有狗跟野猪斗,那几只狗都不认识,便领着自家狗都在山坡上观战,没下去。
此时见底下那四条狗不中用,猎物跑了,二郎神就扭头叫唤,询问主人的意思。
“二郎神,去追。”盛希平一挥手,大声道。
狗子得了命令,嗖一下就蹿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唤。
花豹、黑将军、大青、二青等狗子,全都跟在二郎神后头,直奔那只挑茬子的野猪追了过去。
“大哥,你跟希平他们去追,我看看这四条狗。”
既然是熟人的狗,就不能由着它们在山上受伤没人管。
所以刘玉河跟刘玉江和盛希平说了声之后,连忙下去,查看狗的伤势了。
都是一个村的,赵大眼睛家离着刘家不远,所以赵家的狗认识刘玉河。
刘玉河上前给狗检查伤势,狗子哽唧着,却没咬他。
刘玉河挨个儿狗检查了一遍,有两条狗伤的很重,都是被野猪獠牙挑了肚子。
其中一只狗,肚子被豁开了,肠子都淌出来一截儿。
好在肠子没断,刘玉河把狗肠子重新塞回狗肚子里,然后用绑腿,将狗肚子缠上几圈。
那狗子似乎也知道刘玉河是给它治伤,一动不动可听话了。
缠完肚子后,狗就趴在地上,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向其他伙伴。
刘玉河依法炮制,又给另外三只狗都包扎了伤口。
他没有止疼片、土霉素混合的药粉,但是秋天收集了不少马粪包,碾成粉末,止血也非常好用。
刘玉河把四条狗都包扎好,又等了好一会儿,身后才呼哧带喘的跑来一个人,正是刚才他们提起的赵大眼睛。
“哎呀,我的狗。”赵大眼睛来到近前,一看四条狗都受伤了趴在地上,心疼的差点儿掉眼泪。
“我说大眼睛,你咋回事儿啊?还能让狗给拉下这么老远?
四条狗,没定住那头猪,二灰让那猪把肠子都挑出来了。
得亏我路过看着,不然的话,你家二老灰今天够呛。”刘玉河见了赵大眼睛,没个好气的问他。
“我草他娘的,今天出门就不顺当。
也不知道今早晨我们家那傻娘们儿这饭是咋做的,我特么一进山就觉得肚子难受。
这一路上拉了三四回,我特么腿都软了,哪还能跟得上了?”
赵大眼睛一边捂着肚子,一边骂骂咧咧道。
“草,就你这德行,还特么进山呢,白白祸害了狗。赶紧的,把狗弄回家吧,真让你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