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夹杂的灯光在安保中心内交替,安静,几块屏幕上的影像闪着高速变化的撕裂色块,鲜血在冷气十足的地面干涸成了一道道薄膜。
蕾坐在椅子上,身旁站着包覆面具的女子,安保中心内再无不相干之人。听到这边发生了密集的枪声和撞击声,黑影们第一时间分出两人朝这里赶来,到达现场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只留下了一具具不完整的尸体。
蕾只让其中一人留在了这里,黑影们也遵照指令,另一人回去了原本的地方。
今天的心情并不好,蕾只是慵懒的靠在座椅上,无精打采。刚才那场战斗并没有让她充满活力,反而让她的精神有些颓靡,这段时间自从阿列特失踪后,她就没睡过好觉,安保中心高档的厚绒椅背顶的她腰部酸疼。
“这里是谁在负责?”蕾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我。”安保负责人说。
蕾视线转移,盯着这个很配合的俘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扶手。从这人的服饰上来看,他一定是“围场”的管理人员,只不过蕾还是不太相信,奥林匹斯空间站主管这种人不太可能会躲在安保中心这种地方。
“我问的是这座空间站的主管,想清楚再说话。”蕾闭上眼睛撑着下巴。
“是米利-琼斯先生。”
“他在哪儿?”
负责人愣在原地了一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手心紧握,汗水从额头滴下。
蕾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眼睛微眯,拿起靠在一旁的那把伯奈利抵在男人的脑袋上:“你还有五秒钟的时间回答我的问题,1......2......3......”
“我不知道!”负责人急忙说。
“你是负责这里安保调度的是吧?”蕾拿起桌上的一本操作手册晃了晃,“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么?一个地方负责安保调度的人不知道这里一号人物的行踪?”
这句话直接把负责人给噎住了,心中准备好的一万种解释的理由都说不出口,所有的说辞在简单而基础的常识问题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辩护力度约等于零。
“队长......御影好像抓住了条大鱼。”女子清脆的声音在小队通信中响起。
“能确认身份么?”蕾问。
“名字叫米利-琼斯。”
“怎么知道的?御影这是把人揍了一顿还是用什么办法撬开的嘴?”蕾显然第一时间对这个消息有一定的怀疑,“如果是从嘴里说出来的就先带过来,能在这种地方工作的有几个老实人?”
“御影说是这是那艘飞船的身份验证信息上面的写的。”
“让她带到这里来......”蕾顿了顿说。
不得不说御影还是了解蕾的习惯,提前就准备好了问题的回答,预判了蕾会问的这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蕾清楚的记得现在跪在地上的这个男人说出过一模一样的名字,这个世界上同名的人很多,但范围缩小到这么一个太空空间站,两个人的名字完全一样那就是几乎不可能的巧合。蕾手中的枪顶了顶男人的脑门,给男人推的一激灵,眼睛重新聚焦起来。
“你们这里只有一个人叫米利-琼斯么?”蕾问。
“是!”男人神色紧张,在脑袋里确认了多遍都不记得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
本以为回答玩这个问题就没事了,可男人没想到的是,蕾用长长的枪管直击他的侧面脖子,力度控制的无比精准,男人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下次记得主动一点,休息一会儿吧。”蕾把那把伯奈利倒置,随手扔给了一旁的二号手中,打开了放在一旁的信息板画面。
在乱流涌动的宇宙星云中要对一个机动能力极强目标极小的东西进行追捕是很危险的,只不过御影操作起来战机并不在意,“棘刺”战斗机在瑰丽的星云尘埃中穿梭,每一次变向都预料到了即将出现的险情,靠近了空间站最近的机库,醒目的指示灯在眼前闪烁,战机带着缭乱的尾流减速进入了漆黑的洞中。
穿过已经有些变形弯曲的机库通道,御影拖着那个逃兵终于到达了位于一区旁边的安保中心,门外墙上那一大摊红色引人注目,在这些红色中夹杂的粉黑色小点看起来像是结团形成的颜料块,破烂的只剩半边的大门对比之下反而更像行为艺术。
“这就是那个奥林匹斯空间站的主管?”蕾问。她和御影中间正隔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这人身上的衣服绣着蓝叠丝纹和细细的金边,带着不少干涸的血渍和灰尘,跟一旁跪在不远处和躺在地上的两人毫无美感的制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铁幕从那艘逃生飞船身份认证里面读取的信息。”御影轻声说,“看起来我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记得进入这个星域边界那个浮游机器么?”
“记得,你觉得我是鱼的记忆么?不过发现了也无妨。”蕾连着刀鞘提起长刀走到米利-琼斯面前,用刀鞘末端狠狠砸在他的肩膀上,肩胛骨和一根上肋被从正中砸断,难忍剧痛的米利直接跪坐在了地上面色扭曲。
没有人出声阻止,每一个黑影都知道,从来到这里开始一切都会充满血腥,眼下这个被抓回来的主管只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蕾在日常生活中看起来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单纯姑娘,但黑影们都见识过她应该是什么样子,藏在善良皮囊下的是一个从地狱走出的亡魂,更不要说跪下这人是偷走亡魂守护财宝的帮凶。御影和一旁的二号嘴上不饶,心中却更喜欢那个变成侍女身份的蕾,甚至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因为她们的心中都有着令人害怕的魔鬼,那些关住魔鬼的笼子一旦合上就不该被再次打开。
从那辆装甲车上醒来之后蕾就在压抑自己的疯狂,那种疯狂来源于深深的自责和失去某种重要之物的失落感,这段时间以来她表现出的无精打采和慵懒之态都是伪装,自我麻痹永远是压抑那些冲动的良药,尽管良药治标不治本。
蕾拿出信息板打开相册放在米利的眼前,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有着几名身着棕色背心的人,这些人都围拢在一台机器的四周,机器连接着无数表面渗出水珠的管子,玻璃罩内涌动着白色的雾气,透过冰痕看去隐约是一个青年毫无血色的面庞。
“这张照片拍摄于诺德琳外层同步轨道,里面的追猎者都是在奥林匹斯空间站接下的任务对么?”蕾说,“我记得‘围场’支部的业务部门主管和行政部门主管是同一个人,报酬数额或者价值不菲的那些订单都是由主管亲自负责对接。”
“是,我就是这里的业务与行政主管。这张订单就是我亲自处理的,客户也给出了合理对等的风险溢价费用。”米利咬着牙关出气,“这就是‘围场’的规矩,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下订单,只要你付得起与订单风险难度对等的费用,我们不关心你是谁目标是谁,我们只会把任务发布在系统上,这就是‘围场’存在的理由。”
米利的话中不断地提到“围场”,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已经习惯性的把这块招牌当作恐吓别人的武器。
事实上宇宙间有着无数的组织,这些组织如繁星一般散布在各个国家各个地域,只有那些深入过黑暗的人才知道这片汪洋大海中存在着哪些可怕的东西。米利-琼斯是“围场”军事承包商的支部业务主管,除了某些国家之间高层政治的秘辛和丑闻,他一直认为自己所供职的公司已经是星海暗面最头部的一类,在他的认知中有时会听到一些风闻和轶事,这些传闻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证据支持成立,所以这类东西都被他归于新时代星际传说来处理,古代民间有都市传说,新时代有对应的星海传说也很合理,但究其根本都是用来满足人们猎奇心理而编出的故事罢了。
听到有人想要袭击空间站的消息时米利还以为是某国的秘密部队或者国际刑警来找麻烦了,可当他被一个身穿从未见过的作战服的女子一巴掌把头按在操作台上,他就知道他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无论怎样都判断不出这些女子身份的他,还是选择相信“围场”的名号能在这里起到一些保护自己的作用。
“货物去哪了?”蕾用刀鞘指着他另一只肩膀,鞘背轻轻地拍打外衣,显然满溢着威胁的意味在其中。
“不知道,我只是负责管理订单的交接事务。那些雇佣兵在系统里接下任务后,来到这里集合乘坐那位老板准备的载具出发,那架运输机自此就再也没有回到这里,雇佣兵的奖励会在客户确认后由我们的管理系统分发。这些都是线上操作,汇款的流向是各个星际银行的秘密,我们也查不到。”
“货物交接呢?”
“那位老板没说,只是告诉我们他自己有办法拿到货物,这些拿货的渠道我们也管不了,只要最后项目尾款能如期打到我们账户上,你就算说你要在黑洞事件视界边缘交货都行。”米利说。
“策划这次事件的人真是胆子大,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些后面会发生的事情想必早就被料到了。”御影斜倚着墙壁。
“是啊,这一系列的手法让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蕾抽出隐藏在刀鞘之中的锋刃,朝着御影做了个手势,“我身上没带那玩意儿,你来帮着我维持住他的神智,别让他晕过去就好。”
御影心领神会的把手伸到了腰间的挂点上,然后准确的凭借记忆找到了那支制剂,旋转开口变成注射模式准备好配合审讯。蕾用长刀的钝面挑了挑米利的脖子,尽量让其头抬高,在刀刃逼人窒息的寒意中米利身子后仰,浑身肌肉紧绷一动不敢动,连带着碎掉的那只肩膀也开始抽搐。蕾丝毫没有怜悯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男人,长刀斜劈而过,刀刃在地面上擦出了爆射的火星,将男人撑在地上那只手的两根手指从中斩断,鲜血直接喷涌而出,顾不得眼前女子的慑人威压,男子举起断了两指的手发出骇人的惨叫。御影直接把制剂扎在了米利的背上,药物随着脊柱迅速扩散防止了米利疼晕过去。
“两根手指至于么?”御影有些无语。
“一个随时坐在办公室打电话的人你不能指望他意志多强。”蕾向右甩掉刀上鲜血,“你当初被扔进改造池的时候和他没什么区别。”
她抬起右脚踩在米利的大腿上,把长刀从一边收回,架在了另外三根手指间。断掉的小指和无名指还在不停的冒着血泡,腥甜刺鼻的气味不停的上涌,熏得人直皱眉头。蕾让御影敲了敲米利的脑勺,让那张不停喘着粗气的嘴安静下来,方便进行接下来的环节。
“知道为什么切你两根手指么?”蕾面无表情。
“不知......道......”米利的面容团结在一起,像是在模仿那些东方佛寺的鬼神神态,看起来狰狞异常。
“客户名字?”
“......”米利听到这简短的问话,痛苦的神色减弱了几分,但很快就恢复了回去。
“看吧,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先切你两根手指了么?”蕾用刀面在剩下那三根手指上滑着,“我比你更加清楚你们这些军事承包商的德性,你们这些人是绝对不会不知道每一个大订单背后客户的身份的,那是你们最后的护身符。”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应该继续为难我!”米利神情恍惚,崩溃的哭腔开始充溢在话里行间。
“为什么不呢?”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你们现在怎么对我都无所谓,用刑也好,威胁我也好,我把这些告诉你们之后,他们只会用更加残忍痛苦的法子对付我!你们再怎么样也保护不了情报线人,因为你们绝对不会只是拿个情报就结束了,而你们走了之后,我怎么办呢?比起被他们杀掉,还不如就这样死了,我的亲人还可以得到巨额的保险赔偿,所以你不用白费力气了!”米利近乎嚎叫。
“你知道么?人这种生物是很奇怪的,历史上有那么多的人都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但为什么几乎一亿人中没有一个能坚持到最后?”蕾挥刀向下,米利再次发出惨叫,左手剩下的三根手指这次连根都没剩下,“因为人是一种很短视的动物,我们总是以为我们看得很远,懂得某件事的长远利害如何取舍,但那都是理智做出的判断,而理智的多少则取决于一个人的意志强度,喷泉的高度不会超过他的源头,人的理智也超不过意志的大小。当你所感受到的当下的痛苦超过了你意志所能承载的极限,你恐怕不会再凭借着你那看似聪明的理智说话。”
刚刚那一刀让米利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钻心之痛,让他在星海时代彻头彻尾的体验了一把古代的刑罚,可悲的是,由于γ-脱敏剂的强力镇静效果,他只能被迫保持着极度的清醒。
蕾倒是没有指望这三根手指就能彻底击垮米利的意志,毕竟是在星际军事承包商头牌之一工作的人,能在正常社会做到一地支部的主管已经很难,何况在这种黑暗与光明交汇混杂的地方的人。她扯起米利的右手,黑色的特制作战靴狠狠踩上男人已经骨折的右肩,两边朝着相反方向骤然发力,沉闷的脱臼之声响起,藕断丝连的筋膜在不断的撕扯中摇摇欲坠。
“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吧!”米利眼泪止不住的流,“资料在我办公室的地板下面,进门左边第三块!”
嘶啦一声!米利的右边胳膊手臂被连根拔起,肌肉一寸寸断裂的感觉就像是在撕布,随着最后一丝组织的绷断,手臂与身体成功地分了家。
“还算识相。”蕾淡淡说。没了手臂地支撑,米利的整个身体都被踩在了地上,蕾拿起长刀刀尖向下,直直刺入了米利的胸膛,原本还在进行着起搏的心脏被冰冷的合金无情刺穿,滚烫的热流顺着刀刃向上爬,那是太过平整的切入导致的密封效应,血压促使着鲜血像是长出了腿一般顺着缎纹反重力流淌。
“这算是痛快的死法么?”御影打了个哈欠。
“痛快的死去只是他逃避痛苦的手段,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考虑过为自己的罪行赎罪,我从那双混沌的眼睛里看不到哪怕一丝忏悔,这样的人配不上他要求的尊重,我已经给予了我能给的所有仁慈。”蕾收刀入鞘,朝着门外走去。
靠在墙上的御影翻了个白眼,抱着双手也跟了上去。
“喂喂喂,那两个还没死的怎么办?”御影走到门口问。
“一样。”蕾没有回头。
砰!砰!两声枪响,御影把枪放回大腿侧的挂袋,检查了一下两具尸体头上的大洞:“还是枪用着顺手,你们队长就应该少用点冷兵器。”
这话她是不敢在蕾面前吐槽的,可对着阿尔法小队的二号说说还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二号没有接话,面无表情地跟在御影身后向行政区走去。
空间站又多了两具尸体,只不过没人在意。
蕾掀开了那间属于主管地豪华办公室的一块地板。空间站的地板由沉重的合金打造,通常情况下维修工人都需要借助专业的工程设备才能对其进行更换修理,这块埋着资料的地板重量并没有变轻,只不过看起来下面加装了一个电动力臂,开关不知道在哪儿。这些重量对于黑影们来说并不重,即使是那些最弱的小队成员也可以两个人抬起,蕾就没打算去苦苦寻找不知道在哪儿的开关,直接靠着活体金属提供的巨力强行把整个地板以及下面的保险箱提了起来摔在了地面上。
保险箱很重,比起厚实的合金地板还要重将近一倍,从重量上看这个保险箱已经初步展现了较强的保护能力。箱门上的锁并不是电控的,这一点很符合预期,在如今各种虚拟化完全普及的时代,机械系统仍然是保密能力最强的选择。
“大概有十厘米厚的样子,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夹层。”蕾看着银灰色的保险箱,“这样平整光滑的表面我可不好下手,那个人也没有说还有机械锁这样的东西。”
“集束光刀可以切开它,没有几种合金材质可以挡住高功率的集束光刀粒子流,那是物质分解的力量。”御影提醒说。
“我们需要的是里面的资料,集束光刀是可以切开这道保险门,但是没法保证里面东西的安全,这与我们的初衷相背。我需要一种能够探测到内部的手段,只要知道了机械锁的内部结构,就有办法安全的打开它。”蕾自言自语,没有与御影争论什么,“铁幕,这个箱子的构造你能看清楚么,我的眼睛无法穿透这种材质,那中间有一种阻挡射线的隔层。”
“可以......这是一种成分复杂的合金,我暂时无法弄清楚它的具体成分,但其性质结构与帝国的特种-7合金很像。”铁幕冰冷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我需要怎么做?”蕾静静地看着箱门,像是等待着命令的石像,“我的眼压很低,身上的冷却剂足够,应该能撑十分钟的大功率扫描。”
“十分钟足够了,性质能找到相似的材料并不需要我完整深度扫描,你的目的只是开启保险箱门,不需要把这块合金的所有成分以及比例全部计算出来,我只需要扫描出它的型状结构就可以把锁芯的传动方向与轮廓构建出来,这样你就能打开它。”
“那就开始吧。”蕾把手甲贴了过去,活体金属开始朝着锁闩内涌动。
在高功率的运转下,蕾的眼窝开始发烫,身体内散落的冷却剂开始随着血液奔涌起来,流转的活体金属像是排队进食的饿死鬼,恨不得把眼球四周的血管扩张十倍,这样就能吃到更多的冷却剂。在眼球四周毛细血管的流量限制下,大量聚集在这里供能的活体金属必然会过热,即使向身体里注入再多的冷却剂也无济于事,堆积在主动静脉内的冷却剂形成了一个水池,那些毛细血管的入口就是出水口,决定水池外人能喝到水的速度的并不取决于水池中水量的大小。
终于,在眼球发生颤抖,晶状体就要承受不住的时候,铁幕退出了蕾眼球的扫描模式,随即一张完整的箱门机械结构图展现在了蕾的眼前。
蕾控制着手甲伸出的活体金属凝结,按照那份结构图所示形成了一支粗壮的钥匙,她控制着钥匙小心的扭动,在熟练之后动作渐快,最后停在了最后一道锁闩。猛地一顶,箱门内传出咔嗒一声,蕾握住门上地握把向外拉动,门毫无阻碍地被拉开来,纸质的文件散落一地。
“看起来还不少啊。”御影拿起一张看了看。
“是的,这些文件上都有加盖的影印,这是为了遮掩一些敏感词。”蕾说,“可笑那些人被蒙在鼓里,以为只要使用代理人手段就能藏起来,殊不知‘围场’才是他们最大的掘墓人。”
“瓦哈比行动啧啧!”蕾顺着文件翻阅,“没想到他们还参与了这个事情。”
“是欧米伽小队覆灭的那次行动?”
“正是,这份文件记载了‘围场’参与其中的细节,很多东西我们甚至不知道。”蕾说,“瓦哈比圣城的那个鬼魂还没死,我们当年没杀掉他,现在看来是我们判断失误了。”
“不要把所有问题揽到自己身上,蕾......你是红月牺牲之后黑影最强的战斗力了,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对黑影以后的行动不是一件好事。瓦哈比圣城的那场颠覆行动早有预谋,连红月的欧米伽小队都无法做到脱身,就算你那时冲了进去,阿尔法小队也没法改变什么。”御影按住了蕾的肩膀,“那个鬼魂我也遇到了,看得出来他有着我们难以理解的克隆体制造技术,他做出这一系列事件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他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隐藏着,很明显这次绑架阿列特殿下也和他脱不开关系。为了殿下和我们的命运,我们要一直斗争下去,也只能一直斗争下去,我们这些人想要自由,但自由是昂贵的,红月已经付出了生命,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我并不为红月的死而感到悲伤,红月虽然是我进入黑影军团的导师,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心中的信仰是什么......戴安娜殿下把我们从垃圾堆里捡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明白,她所向往的就是我们应该信仰的,殿下万金之躯尚不畏惧,我们这些影子又有什么好悲天悯人的?”蕾眼帘低垂凝视着那份文件,五颜六色的情绪在心中混合成了一抹孤单的灰,“我们是她的影子更应该是她的镜子。”
蕾脱去了手甲轻轻地抚摸纸页,那些难以忘却的往事在眼前浮现,屋内的东西被打翻的到处都是,办公室内被不慎掉落的咖啡液体污染的地面散发着酸气,那也是一个布满酸臭味的地方,四处堆积的垃圾袋被夜晚的狂风暴雨吹破了口子,污水顺着泥泞横流。
安大略p9是一颗没什么特点的荒芜星球,让这颗荒芜星球变成人声鼎沸的重要工业基地的,除了这颗星球所处的星海地理位置特殊,还有那些冒险者们偶然间发现的丰富的地下冰层。那段时间正值帝国与企业联合体们的蜜月期,为了扩展帝国在星海市场之中的资源份额与影响力,在短短的三个标准年内,帝国投入巨量的人力物力在两者之间修建了十个超空间航道星门,震惊星海。从此帝国接壤星系第二多的国家从圣城变成了安达尔企业联合体,端点星域也是这个项目的受益者之一,年轻的戴安娜总督和巴斯克集团通过这个星门联合开发了缓冲地带的安大略星系,p9这颗蕴藏巨量地下冰层的荒芜星球正好就成为了工业发展的最好选择。
随着各地屏幕上安德-巴斯克和戴安娜-克林特的手握在一起,无数的飞船开始朝着那个星球驶去,造型刚硬的巨型工业舰和造型圆润的殖民船频频在星门之间穿梭,平日无人问津的新建星门竟排起了长队,瓦尔特联邦内看衰合作的经济学教授们都不得不赞叹正在发生的奇迹,转头开始抨击自家的极端自由主义,埋怨联邦政府不懂得在星海竞争中给予自家企业支持。那时的蕾和她的家庭就坐上了飞向新世界的殖民船,虽说她还未成年,但已经开始了身体发育,殖民船上的人鱼龙混杂,较小的她也不可避免的会遭到一些性骚扰。可她的父母一心就想着去发财,根本不在乎她的情况,他们一家本就是联合体贫民窟的贱民,女孩在那里本就没有什么贞洁可言。
到达那颗星球之后,蕾见到了许许多多和他们家一样的人,有些还是认识的好朋友,因为联合体下辖的星球贫民窟不多,奴隶总是很快的死去又很快的补充,能在贫民窟中生存已经不能算是最底层,她们这些小女孩为了躲避一些男孩子的骚扰甚至犯罪,经常会在一起抱团行动。见到此情此景,蕾自然是欣喜异常,心中害怕也被冲淡了不少,自古以来无论哪里,他乡遇故知永远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何况远隔星辰大海。原本以为这里是新生活的蕾没有任何胡思乱想,随着父母在一间特别修建的临时安置房里暂时安顿了下来,等待着明天父母去“人才市场”找份不错的工作。蕾不是笨蛋小孩子,这次两大巨头合作投入了海量的资源,那么这里修建起来的工厂与设施必然有着数不胜数的机会和岗位,想着贫民窟里那台老旧电视上戴安娜总督说的这里用人不在意原本身份的话语,蕾和那些来自贫民窟的孩子们一样抱着对生活的憧憬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人们都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睡意朦胧的人们不顾舟车劳顿的疲惫开始一窝蜂的涌向那些工厂设立的“人才市场”,他们身穿颜色风格各异的衣服裤子,拿着一张张昨晚分发给他们的身份信息注册卡,在柜台前挤得水泄不通。
蕾并不害怕一个人呆在安置房里,这里的安置房都分为很多的隔间,保证了每家每人的那一点可怜的“私密性”,每一个区域内还有两名安保人员巡逻,防止一些想不开的人引发暴乱。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总是很快就流逝,蕾趴在安置房的简陋窗口看了一整天的飞船也没有等到父母回来,此时已经将近黄昏,天色暗了下来,暴雨开始从天空垂落,那些不断起降的飞船频率也低了很多,蕾突然有些害怕。她不得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回想那些书本上的小知识,据说这种荒芜星球本来是不会下雨的,连大气层都没有,而探索星海的先驱指导了科学家们发明出了星球环境改造器,可以人为的制造大气层与磁场,这才使得人类拥有了开发许多星球的能力。这颗星球蕾没有亲眼见到改造场景,但想来与书本上的图画没有太多差别,开发后建造大量工程使得埋藏在星球内部的许多元素变成温室气体,加上冰层融化,让这颗星球不断地产生暴雨天气。这些雨水对于基建尚不完善的地方会是灾难,蕾经常能看到有工程车在房区之外经过,只要开发还没完全完成,这些工程队就会一直奔波在星球的各处修复改造路面。
这时在风雨之中房区进来了一群人,这群人都顶着雨帽,门口的安保也没有拦着,只是看了看那群人递出的文件一样的东西便放了他们进来。
很快这群人就分散开,其中一个人闯进了蕾所在的房间,薄薄的塑板房门完全起不到阻挡作用,门锁也被轻易崩飞。
蕾瘦弱的身躯完全没办法做出有效的抵抗,常年营养不良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是精壮大汉的对手,男人没费多少力气就用纸条堵住了蕾的嘴,然后拖着蕾的手臂出了屋子,男人的力气很大,蕾的一只手也因此被扯脱臼。出了门的蕾才发现,这些人从数个不同的屋子里陆陆续续拖出来了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孩,有些小男孩出来后还在反抗,被人毫不留情地往脸上砸了一拳,直接昏厥过去。还有几个孩子在被拖出房区地时候朝安保人员呼救,但却没等来安保的“拔刀相助”,反而惹得壮汉们恼羞成怒狠狠的扇了那些孩子几巴掌,看着其中一名女孩脸被抽的破了相,眼角不断地渗血,其它的孩子再没人敢反抗。
出生生活在贫民窟的蕾不难猜到这些人要干嘛,人贩子这种职业在联合体境内是合法存在的,这么些年中她周围有很多孩子都被父母拿去卖掉了,成为了联合体的廉价劳动力,也就是真正的奴隶。她有些绝望,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命运突然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原以为这里由帝国和联合体一起开发就不会存在合法人口贩卖了,眼下的现实和安保人员的冷漠把她不切实际的幻想碾得粉碎。
蕾努力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想想怎么才能脱身,她抑制住自己眼角的泪水,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乖巧配合的女孩,这样的表现才可能放松拖着她的壮汉的警惕。
很快她们就被赶进了一辆货车的车厢里,车厢四周的内壁铺满了软包,这种布置既能够防止小孩自杀也可以做到很好的隔音,壮汉们从那些父母的手里买下了这些小孩,但毕竟这里的管理情况未明,还是不要出岔子的好。
壮汉们把这群“羊羔”清点好,用插销锁上了后车厢的门,然后用手狠狠拍了拍,确认了这种老旧的插销很牢固的嵌合在了锁头上,两名壮汉放心的坐到了前面去,剩下的人贩子目送车离开,然后去往下一个房区,他们的任务还很重。
壮汉们的放心是有道理的,这种插销虽然老旧,但带着锈迹的铁栓摩擦力极大,需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打开。不是他们用不起好一点的磁力锁,只不过这里才刚刚开发,民营企业全面进入之前磁力锁这种东西数量很少,一般都被调配优先用作保管大型重要仓库,何况以这些小时候饭都吃不太饱的瘦弱小孩子的力气,没人相信他们能打开车厢的锁。不过可能是脑子有些简单,这些人贩子们没想到,雨天导致的湿润水渍让铁锈软化了不少,加上泥泞道路的颠簸,插销就有了脱落的迹象。
人在求生状态往往是拥有极大潜能的,蕾在这种极端崩溃的情绪中感官也被放大了一点,在整个车厢寂静的氛围中,除了货车颠簸的撞击声之外她听到了厢门处那不和谐的吱嘎声。她挣扎着爬过去,被她碰到脚的孩子都如同惊弓之鸟缩成一团,在车厢的一片漆黑中,她靠着唯一可以活动的双腿猛的一顶,用出吃奶的力气撞在厢门上,厢门只是颤动了一下没有打开。她有些力竭,跪着休息了一下,听到外面再度传来金属的摩擦声,她重复之前的动作顶了上去,厢门哐的一声朝两边分开,她随着惯性掉了出去摔在泥地上,稀泥虽然呛了她两下但也保住了她的性命。
听得后面传来闷响,驾驶货车的壮汉们没有在意,只当是磕到了石头。但蕾的运气并不好,刹那间被光照的睁不开眼睛的孩子们感受到了夜间的狂风,许多女孩都尖叫了起来,壮汉通过后视镜看去,发现了被打开的厢门和摔在远处的小孩人影,立即踩住了刹车。
驾驶室的门打开,一名壮汉去关车厢的门,一名壮汉顶着越下越大的暴雨奔向那个企图逃跑的“羊羔”。蕾的意识有些模糊,但她的本能告诉她现在需要逃命,所以她从泥水里爬起,拖着剧痛的左腿用尽全力朝反方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