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
“傅颜丧师丢地,深辱国威,当夷灭三族!”慕容儁闻听前线战报后,勃然大怒。
不过以他的性格,真要夷灭傅颜三族,绝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口。
“傅颜虽失真定,犹在南行唐坚持,两军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得失,不足为虑,还望殿下息怒。”这种时候,也只有慕容恪能劝。
“秦、晋皆不出兵,不如暂缓决战?”慕容儁犹豫起来。
原本镇守常山、围堵黑云军的人应该是悦绾,当年救援襄国,是他正面击败了冉闵,覆灭冉魏十万精锐。
一员良将的死,对燕国的巨大损失,现在逐渐显现出来。
慕容儁心中既郁闷又恼火,下黑手的人是谁,他早心知肚明,但郁闷的是,即便知道是谁,他也不敢动。
可足浑氏、慕容评、慕舆根这三人联手,燕国四成的兵力集中在他们手上。
梁军展现出来的战力令慕容儁有些震惊,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冉魏,傅颜三朝宿将,参与燕国崛起以来大部分战役,而对上梁军,几天功夫就丢了真定。
不是傅颜不行,而是梁军太强。
这一战不打,慕容儁还能撑着燕国军力强大的假象,震慑周边。
而一旦败北,燕国就危险了。
慕容儁是君主,要从全局上考虑问题。
燕国即便腐烂下去,至少能维持个二三十年的国祚,这么长的时间,谁知道天下大势会如何变动?
“此战绝不可缓!”慕容恪声音温和,却无比坚定。
封奕道:“两国决战,不胜则亡,李跃亲率十万黑云主力而来,若是不战,并、幽二州皆不存也!此二州一失,人心涣散,国家必亡!”
“常山得失无碍大局,中山、襄国不失即可,今二十万大军云集,粮草齐备,臣弟将亲至襄国,擒杀李跃。”慕容恪拱手。
“也唯有四弟出手,方能击败……梁……”慕容儁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封奕与慕容恪对视一眼,慕容恪道:“宫中良医甚多,为何王兄迟迟不见好?”
慕容儁今年也才三十六七,身体一向健壮,骑马射箭,武力并不弱,即便沉迷酒色,也不应该一直不见好。
石虎色中恶鬼,酒中狂徒,肥硕如球,也活了五十多岁。
封奕目光一动,盯着慕容儁的脸色,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猜想,却细思极恐。
没有慕容儁的点头,慕容恪与悦绾的革新不可能施行,今年施行的“校阅见丁,精覆隐漏”之策,名义上是征集兵力对付梁国,实则是完成悦绾没有完成之事。
然则亦遭到巨大阻力,原本的“百万大军”变成了三十万。
一年过去了,连三十万都没募齐。
也就是慕容儁也动了那群人的利益,宫里宫外都是他们的人,世子慕容暐只有五岁……
不过封奕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辞别慕容儁,出宫之后,两人并行,屏退左右,封奕小心翼翼道:“殿下身体不佳,世子年幼,将军可有良策?”
这件事比眼前的梁燕决战还重要一些。
鲜卑历来有兄终弟及的传统,慕容恪有这样的实力,更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君主,他继位,慕舆根、慕容评都无话可说,燕国士民定会鼎力支持。
在封奕心中,无论是慕容恪还是慕容垂继位,对燕国都是幸事。
慕容恪停下脚步,望着封奕,眼神深邃起来,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相国多虑了,殿下身体尚可,世子年幼,吾当尽心辅佐,国家多事之秋,相国切勿再出此言,若传入他人耳中,灭门之祸也。”
“将军所言甚是,奕一时失言。”封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却是一叹……
襄国,梁军大营。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慕容恪出兵的消息。
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中山而来,蓟城与中山之间只隔着一个范阳郡,步骑挺进,几日间便进驻卢奴,与慕容评合军一处,军势大振。
而他的到来,瞬间激励了燕军士气。
傅颜重振旗鼓,支援井陉,凭借地利,几次袭扰徐成,令其无法全力攻城。
潞县的慕容垂派骁将傅末波率三千精骑袭扰粮道,劫杀运粮的青壮,几次突袭至邯郸城下。
襄国的慕容军也不甘示弱,整日在城头鼓噪呐喊,辱骂梁国和李跃……
李跃自然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
数日之后,慕容恪亲率十二万军与傅颜攻打常山。
徐成虽然攻陷真定,但城中并无多少粮草,城池也年久失修,见燕军气势如虹,遂舍弃真定,与张蚝返回襄国大营。
慕容恪顺势南下,屯兵襄国东北方向四十余里的柏人,距离梁军大营所在的任县只有五十里。
柏人、襄国、任县鼎足而立。
慕容恪一动,拓跋什翼健也蠢蠢欲动起来,凑出三万步骑,号称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直奔代郡而去。
却不敢动手,一直在雁门徘徊,不厌其烦的派出使者,说只要黑云军动手,他拓跋什翼健就会不计伤亡代价的攻打代郡……
这话听听也就罢了。
李跃对拓跋什翼健的那群乌合之众不报什么期待。
“燕军势大,真定孤城难守,末将自作主张弃城,请殿下降罪!”徐成、张蚝单膝拜在面前。
徐成一脸淡然,张蚝却颇有不忿之色。
李跃扶起二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将军深谙兵法,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常山孤悬在襄国之北,一旦被慕容恪围住,就会打乱李跃的军事部署,陷入被动之中。
退兵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谢殿下。”徐成眼中掠过一缕感动之色。
张蚝却大咧咧道:“我军有五万之众,慕容恪远道而来,依末将之见,何必退缩?”
“张将军果然勇武,不过慕容恪非比寻常,以冉闵之勇尚且被他生擒,张将军不可小觑于他!”
一听到冉闵,张蚝“嘿”的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了。
“殿下,王都督五万大军出阳城,奔河东而去!”郑林、刘应、卢青三个郎吏一同前来。
“大战自今日始!”李跃抽出兰錡上的长剑,剑身带着一抹青光,映照着自己的脸。
帐外呼啸的风雪之声,仿佛战场上的号角一般。
心潮澎湃澎拜之下,李跃一剑刺在木板上,“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此战可决天下大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