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南面。
桓温这两年一直坐镇襄阳,亲自指挥诸军抵御越来越咄咄逼人的梁军。
不过现在,他不得不暂时离开。
因为建康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司马丕修习断谷饵药以求长生,年纪轻轻,身体每况愈下,一个月前,因服食方士的丹药,长生没求到,忽然一病不起,随后病情恶化,奄奄一息。
司马丕无子,司马昱、王彪之、谢安等人已经在商议重立新君之事。
以桓温如今的权势,谁当皇帝其实都一样。
但若是选上一个不知轻重的愣头青,弄不好破坏江东与荆襄之间的默契。
虽说皇帝只是个傀儡,但至少是晋室的门面,选谁上来、怎么选也大有门道。
“当立何人?”桓温其实挺喜欢司马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寻求长生术上。
可惜天不假年,嗑药把身子磕坏了。
“按照常理,当立东海王。”郗超拱手道。
东海王司马奕乃司马丕同母弟,晋成帝司马衍次子,天生聪慧,年纪轻轻,素有人望,历任散骑常侍、镇军将军、车骑将军、拜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选这样一个人上去,能继续维持晋室的权力格局。
“朝中何意?”桓温一边踱步,一边思索。
郗超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太后、琅琊王、王谢皆属意东海王。”
桓温停下脚步,“都按他们心意来,将置我于何地?”
樊城失守,二败合肥,桓温威势大不如前,如果太后、王谢将司马奕推了上去,就没有桓温什么事了。
“大司马……欲借立君之事,重振声威?”郗超闻弦歌而知雅意。
“废立之事,在我而不在他们,王彪之、谢安借此事试探于我,若后退一步,必事事落于人后。”
桓温北伐不行,却是内斗的行家,一眼看穿王谢的心思。
一步一步削减桓温的影响。
可想而知,司马奕上位后,肯定与王谢更加亲密。
身为权臣,一步都退不得,只能不断向前。
“东海王聪慧过人,能知深浅,他若上位,可保江东安靖,朝局不会有大的波动。”
“你忘了还有一人,也能稳定朝局。”桓温成竹在胸。
“属下驽钝,还请大司马明示。”郗超运筹帷幄,智计百出,但在内斗上,就不如桓温敏锐。
“琅琊王。”桓温嘴中吐出三个字。
郗超一愣,万万没想到桓温会提议他。
琅琊王司马昱乃晋元帝司马睿幼子,乃司马奕的叔祖,历经元、明、成、康、穆五朝。
桓温早年也是混建康名士圈的,与司马昱、殷浩私交甚笃。
“哈哈哈,司马道万清虚寡欲,尤善玄言,却生性懦弱,他若上位,必为我所制也,日后江东依旧在我指掌之间!”
与其推不熟悉的司马奕上位,还不如选这个知根知底的老友。
一来控制朝政,二来重振声威,两全其美。
而桓温心中还有一念,如今他给了司马昱这么大的恩惠,将来司马昱投桃报李,皇帝当够了,说不定就能主动禅让。
“妙策!”郗超拱手。
“如今襄阳固若金汤,梁军连失江北数城,无力攻打襄阳,吾当顺江而下,逼朝廷就范!”
既然要重振声威,光上上奏表肯定不行,必须展示展示势力。
梁国还在休养生息阶段,这两年在桓温的重压下,梁国细作遭受重创,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
不过郗超左眼不合时宜的跳了起来,莫名的有些心慌,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荆襄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梁国颁布十五税一的税赋后,对江南冲击极大。
郗超提醒过几次。
然而江东要供养这么多士族豪强、风流名士,不可能学梁国减免赋税。
看到桓温一脸兴奋之色,郗超知道劝了也没用。
这位当朝大司马的心思一向都在建康朝堂上,这么好的一次机会,怎会轻易放弃?
当然,桓温也没有放松警惕,加强了汉水的防御,又从江陵、公安调来万余人马,协防襄阳外围关塞,襄阳城内,还有桓豁坐镇。
看上去万无一失。
随后,桓温发两万步骑水陆并进,顺江而下,排场弄得极大,旌旗绵延数里,千帆竞发,百舸争流。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吓唬吓唬建康。
每次这么弄,建康朝廷也都乖乖就范,几乎形成惯例了。
荆襄百姓在各地官府的逼迫下,也来摇旗呐喊凑声势。
这年头,只要官府有点什么动静,百姓就疲于奔命。
但官府的人一走,百姓立即怨声载道。
“可算走了。”
“襄阳驻扎这么多兵,赋税杂役越来越重,日子越来越难咯……”
人群之中,杨略望着五彩斑斓的楼船若有所思。
“大鱼已走,兄弟们的网已经铺好,只等掌柜一声令下!”身旁一干瘦汉子道。
校事府提前布局,杨略亲自南下主持,这锅汤已经熬了五年。
荆襄即便是石头,也差不多煨软了。
桓温搜捕细作,清除的都是一些外围小鱼小虾,校事府的核心在荆襄豪强的照拂下,并未受到多少打击,说书人也从明面转为暗地里,反而吸引了更多人来听。
“掌柜,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一旦大鱼回巢,不知又要再等多少年。”另一个衣衫褴褛渔夫扮相的人低声道。
“南边的水都向着北边,掌柜还有何疑虑?”干瘦汉子凑近一步。
今年朝廷宣布十五税一,对江南百姓有致命诱惑。
尤其是祖籍北方的流民,落叶归根,他们从没忘记对故土的思念。
如今北方已经不是胡国了,都想着回家。
若不是校事府暗中规劝他们忍耐,数月之前就爆发一波更大的移民潮了。
至于荆襄百姓,对梁国也颇有好感,当年释放的战俘,很多都被思想改造过,知道晋朝的各种龌龊事。
江东新君即位,正好来一个措手不及。
“要么不动,要么就将荆襄掀的天翻地覆,既然时机已经成熟,那就收网吧。”杨略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整整五年,他隐姓埋名,连家人都不得相见,也不知两个儿子长多高了。
而他这么卖命,一方面是报效朝廷,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他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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