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俭前脚离开广陵,宁、广二州便爆发了几场小型叛乱。
山中的百越部族与忠于晋楚余孽勾结,鼓动山民揭竿而起,攻打县城。
东晋主要经营长江沿线,以及靠海的州郡,主要是荆、江、扬、广、交五州,内陆山地虽然设置了州县,实则控制力并不强,仍有很多区域掌握在夷民手中。
宁、广二州一乱,南方林邑国也就乘势而来,袭扰交趾,残杀边地百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吴会豪强出力的机会到了。”李跃对宁广二州的叛乱早有预料。
宁州其实就是南中地区,西晋泰始七年(271年),析益州之建宁、兴古、云南三郡,以及交州之永昌郡置宁州刺史部。
从蜀汉以来,便拿造反当饭吃。
至于广州,主要山中的夷民作乱。
李俭迁徙二十万夷民填淮南,并未斩断他们的根。
“若是如此,只怕吴会豪强借机壮大。”王猛拱手道。
东吴时代,江东豪强便掠夺山越人口,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司马氏灭亡东吴时,二十万吴军中有一半是越人。
诸葛恪之所以得到孙权的器重,成为托孤大臣,也是因为征伐山越时大获全胜,前后收服高达十万余众,仅他一人就扩军四万,三万赏给部将,一万充当部曲。
对付山里面的夷人,是吴会豪强们的传统技能。
“听说太子镇守广陵时,与江南豪强多有来往?”李跃笑道。
平定江南后,太子势力空前壮大。
这是士族豪强闻着味就上来了。
王猛瞳孔猛的收缩,“殿下处理江东事宜,自然会与江南士族豪强来往。”
李仪不老实,李俭也会有自己的考量,他现在不仅是李跃的儿子,也是大梁太子,有自己的势力和利益团体。
人心和人性永远是复杂的,尤其面对巨大的权力诱惑,即便没有李仪,其他皇子会老老实实的吗?
不过目前一切都还在李跃控制之中,两人都很聪明,没有越界限。
“景略无需多心,朕只是说说而已,太子仁孝,必为一代明君。至于江东豪强,朕另有用处,征讨南夷只是一个开始。”
吴会豪强的根在吴郡和会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一旦有变,荆襄、广陵、合肥、海上四方合围。
“陛下所言甚是,启用吴会豪强,的确能减少朝廷的投入。”王猛也想通了。
李跃点头,“不错,眼下即将用兵草原,征伐代国,南面就交给吴会豪强。”
“臣近日颇感心力不济,欲休沐半年,还望陛下恩准。”王猛拱手道。
“你王景略也会主动休沐?”李跃哈哈大笑,不过心中却明镜一般,知道王猛是在避嫌,不愿卷入皇子之争中。
王猛也笑了起来,“臣亦是常人,病率老弱,人之常情。”
“休沐一段时日也好,如今三省六部各司其职,不用事必躬亲,我那二兄寻了一对五百年老参,都送与你。”李跃情真意切道。
王猛暂避锋芒也好,免得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
“多谢陛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你我君臣多年,还须如此?但说无妨!”
“大殿下聪慧隐忍,过于常人,太子仁孝,为国家根基,不可动摇。”王猛无比严肃。
李跃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道:“景略之言,朕记下了。”
王猛深深一拱手,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李跃相信李俭对自己的孝顺,却不相信一个以太子身份的利益集团在各种诱惑下,会一直老老实实。
对一个皇帝而言,既要有扶起太子的能力,也要有按住他的实力,这是权力游戏的规则。
不然太子的势力超过皇帝,会引发更大的悲剧。
历史上有太多这种事,拓跋家,隋文帝、赵家老大。
这才是李跃拉李仪一把的用意,并非真的要两个儿子争的头破血流,而是为了抑制和平衡太子一系的实力,同时借机打压士族豪强。
不然太子一系在同级别没有对手,疯狂膨胀,终会有一天向上看。
权力不会因为父子而心慈手软。
狼王一旦衰弱,狼群中必有其他雄狼取而代之。
李跃今年四十有二,按现在的身体状况,至少还能坐十五年以上,谁能保证这十五年中,太子集团的人会循规蹈矩?
身处这样一个时代,李跃更相信自己。
父子是父子,君臣是君臣。
储君终究还是臣子,这一点没有变。
至于李仪的野心,李跃轻笑一声,这年头没点野心就不正常了。
“陛下,天工院今日来禀,已研制出水力纺车!”殿外传来宦官周吉祥尖锐嗓门。
“大半年时间,总算弄出来了!”李跃心中一喜。
拜占庭人为了丝绸不远万里,从曹魏开始,几次派出使者。
萨珊波斯也是一样,对这玩意儿趋之若鹜,还曾派细作潜入,试图偷学如何制造丝绸。
李跃效仿蜀汉,设置锦官,除了丝绸,陶瓷、茶叶、纸张、漆器全在监管之下。
赶到天工院,就见刘操之在内河边鼓捣着一堆木器。
三丈长,一丈高,一大轮置于水中,随水流缓缓转动,带动整个纺车的转动。
寻常纺车的一般两到五个锭子,这种水力纺车锭子多达二十个,等于增加了六到十倍的效率。
不过纺的却是麻和丝,棉花被扔在一旁。
“为何不纺棉?”李跃问道。
刘操之头也不抬,一如既往的脾气古怪,“为何要纺棉?”
李跃险些被他这句话弄岔了气,他娘的花这么大代价,不就是为了制造棉衣棉被御寒?
“原来是陛下驾到,臣一时不察……”刘操之这才发现是李跃。
“为何不纺棉?”李跃再次询问。
“启禀陛下,棉花丝线太短,水力纺车太急,容易断,此物适合纺麻与蚕丝,棉布只能手工纺织。”
花了这么大的精力,还是不能纺棉,李跃略感郁闷。
技术这条路还真是困难重重,每一步都是一个坎。
“敢问陛下,为何要纺棉?”刘操之又来了一句。
“伱这不是明知故……”话说到一半,李跃一愣,忽然明白他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