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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

在猩红的星辰下,摩根重复着这个举动。

对她来说,这毫无难度,她的一部分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这一目的而生的。

无尽的钢铁风暴裹挟着数以万计的残骸与刀刃,伴随着无情者的指尖轻捻而在血肉之躯间肆意横行,将所有的颅骨与鲜血在顷刻间绞杀殆尽,只留下一片片死寂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废土。

而在所向披靡的风暴巨人的身后,则是无穷无尽的低声私语与轻蔑笑音所组成的网罗,无数最强大最优秀的冉丹武士在这无形的嘲讽与蛊惑中低垂着脑袋,将致命的枪口指向了身旁的战友。

屠戮与残杀在同一片土地上奏响,异形的亵渎鲜血在酷烈的风声与癫狂的厮杀声中一泻千里,在连绵不断的尸骸间劈出一条平坦的地狱之途,就宛如一条猩红色的长路,一路恭迎着征服者的脚步。

而赫克特只是走着,走在这条充斥着刺鼻气息的血路之上。

作为侍从,作为士兵,作为……

坐骑?

他不想再想。

直到某个时刻,当赫克特的脚步终于来到了那最为壮观的要塞的边缘,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然后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随后,他的背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马靴踩在血池中的清脆之响,他感受着那位万般尊贵的女士近乎于懒散地活动着胳臂,随意地抹平了他们眼前那些碍事的尸骸山脉

这一刻,赫克特无比希望自己会是一名隐藏的灵能者。

他情不自禁的抬起了头。

然后便感到了一股窒息。

明明只是一个单薄的身影,却让人感觉在那其中伫立着一尊高耸入云的神只。

或者说,也许真的有什么难以想象的怪物正伫立在她的身后,如此的强大,如此的醒目,连他这种没有丝毫【天赋】之人都能再清晰不过的感知到。

赫克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闻到了燃烧与焦炭的味道。

他知道那是什么。

在他们的身后,即是烈焰的国度。

当赫克特,或者说,当摩根的脚步离开每一片土地的时候,一切便会燃烧,便会在凭空而生的火舌与无情者那冰冷的笑意间化为灰烬,化为尘埃,化为哪怕最老练的战士也寻不到丝毫线索的荒芜。

他们一路走来,所燃起的烈焰早已是让千万里土地化为地狱的火之天国,炽热的光芒哪怕在虚空中也看的清清楚楚,数百万异形的尸骸在这滔天的灵能之火中不断地扭曲、萎缩,最终化为了没有半点情报价值的焦黑躯块。

赫克特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位银发的女士在遮掩着什么,在他的面前,堂堂正正地遮掩着什么。

但很快,他便低下了头,什么都不去想。

他知道,他以后也许要适应这样的状态。

【起来吧。】

【你没必要这么拘谨。】

他听见了笑声,那是一种在冰冷的表象下包裹着丝丝暖意的笑声,诉说着冷漠外表下那颗不善于表达的心灵。

他的血脉如此告诉他。

赫克特站起身来,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宛如一位聋哑的骑士,安静地跟随着银发女士的脚步。

他看到她挥了挥手,一阵舒缓的风便在空气中流通,它轻轻的拂过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永久性要塞,成片成片的高墙与堡垒便如同巨浪下的沙堡一般,接二连三地倾塌在地上,破碎的石子与异形的头骨滚落在地上,咕噜作响。

他们穿过一层层倾塌的墙垒,穿过再无声息的冉丹大军,在被兵刃与枪械所铺满的道路上前行,走过遍布着堡垒与枪口的收割陷阱,在兵营、仓储与广场所组成的血泪都市中安然的前进,直到那些扭曲的高塔与宫殿逐渐占据了赫克特的视野。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安静到让他……畏惧。

阿斯塔特理应不会畏惧。

纯黑色的墙壁倒映着两个银色的影子,这些高垒之间的风声总是格外的凄厉,传来哀嚎的声响与灵魂的冰冷,宛如群兽在被难以想象的怪物肆意咀嚼。

赫克特的目光移到了在他身前一段距离的那道银色身影之上。

也许是错觉:她似乎更强了,更令人感到窒息与敬畏,就仿佛某些开关正在不受控制的启动。

但下一刻,那种恐怖的气息便又烟消云散了,就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赫克特感到一阵恍惚,而在这种突兀的恍惚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那看似没有尽头的阶梯之前。

【……进食……】

他听到了那低声的叹息。

【也许,我需要一位主厨。】

赫克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大剑,然后便听到了一声笑音。

【不,不是你……】

摩根笑着,璀璨的光辉从她手中的法杖上缓缓浮现,她将其高举向天空,发射出了一道无声的讯息。

【我们走吧。】

【记得要对我的主菜保持尊敬。】

“……”

——————

什么都不要想,赫克特。

——————

摩根并没有继续踏上台阶,走入那由【操纵者】所盘踞的大殿。

她转身,回到了自己子嗣的身边,吐出一段轻语,一阵银色的光芒便笼罩了他们二人,当光芒消散的时候,他们依然出现在了血池之中,这里正是要塞的大门,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在摩根的低语中灰飞烟灭的堡垒的残骸。

赫克特的困惑写在脸上,但是摩根却没兴趣去搭理,她还有最后一步要走,这是进餐之前的最后一个礼仪。

这礼仪源自于一个很简单的现实。

一位【可控的阿尔法级灵能者】。

一位【阿斯塔特战士】。

这样的组合显然是无法一路杀穿冉丹的层层战阵,再覆灭一座塞满了冉丹战士的要塞的。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她的饕餮宴席变得合理,变得微乎其微的理由。

这并不困难。

——————

一位灵能者与一位阿斯塔特的联手当然无法覆灭数以万计的异形大军。

但如果动手的是那位本就控制着所有异形的灵魂,理论上来说垂垂将死,但又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的【操纵者】本尊呢?

在垂死之际,再荒唐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与承认的,更何况……

铁证如山。

摩根的脸上泛起恶意的微笑。

她伸出手掌,向数以万计的灵魂便被她裹挟在了指尖,这些尚未来得及被吞噬的哀嚎之魂被她揉捏成了一枚意味着诬陷与虚假的子弹,射向了那堡垒之中。

毫无疑问。

它命中了。

然后,摩根才扭过了头。

她还有最后一点小事需要解决。

——————

【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我的血脉。】

——————

摩根转过身子。

她脚踩着无数的鲜血所流成的汪洋,猩红的斑点密布于马靴与裙摆之间,宛如伫立于尸骸之域中的一尊苍白之神。

她的发丝沐浴在虚空的夜色之中,点缀着无数钢铁巨兽互相厮杀致死时所迸发的万丈光芒,呈现于光与暗之间最激烈最疯狂的冲撞,这无尽的厮杀刻印在她的每一条发丝之间,在耳垂与发梢的底端留下了无色的血泪。

她就这样,沐浴在猩红与漆黑所交织的无限光芒之中,点燃了青蓝色的血脉。

她是如此的矮小。

但当赫克特在她的这句问话中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的时候。

她又理所当然地高大。

她是如此的高大。

——————

承认了!

她承认了!

她终于,承认了!

——————

这一刻,万般的想法通通化为空白。

赫克特跪在地上,情不自禁的跪着,他低垂着脑袋,仅剩的理智让他没有放下手下的刀剑。

他跪倒在血泊之中。

他想问什么。

他想问太多。

他竟不知道想问什么。

他只能深深地呼吸,感受着那种发自内心的恭敬与臣服。

他甘之若饴。

他在压制自己,一直以来,用沉默与怀疑去压制,用最后一丝不相信去压制,但现在,这一切毫无意义。

他将头颅低过刀刃,表明着他最明显的臣服姿态。

——————

一位基因之母?

也许并不会更糟。

——————

摩根等待着。

耐心地等待。

直到那沉重的呼吸终于结束,直到他终于抬起了头颅。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的子嗣甚至算得上有些英俊。

她低垂着眼帘,等到了那个问题。

“军团破碎,宛如世间之散落星辰。”

“我们需要您……母亲……”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摩根伸出了一根手指,让一切安静了下来。

【宛如星辰。】

【你我皆为星辰,不是么,不过是我为恒星,更为耀眼夺目,而我之子嗣如行星陨星,看似黯淡无光,但实际来说,依旧为星辰,依旧坚不可摧,不可战胜。】

“可……”

【军团的分裂,是因为兵源的稀缺,让新血无处可寻么?】

“……不是。”

【是因为实力衰微,兵老师疲,无力去取的更多的胜利么?】

“……不是。”

【是因为四分五裂,各执一词,彼此之间明争暗斗,群龙无首么?】

赫克特呼吸着,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摩根弯下腰,低声细语如同最真挚的劝解与提醒。

【你看,就是这样。】

【你指望我去做什么?统一?规定?还是一言堂?】

【我永远不会那么做的,我永远不会强迫我的任何一个子嗣。】

【你我皆星辰。】

摩根又笑了起来。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可以去等待期盼。】

【我期盼着一位子嗣,一位可以燃烧自己的星辰,当我被那些不能言明的羁绊与任务牵扯在最遥远的地方的时候,我希望我的子嗣不会等在原地,茫然失措。】

【总要有人扛起责任,总要有人能够回应我的期盼。】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还保留着所有的记忆么,赫克特?】

她聆听着逐渐沉重的呼吸声,连最阴沉的心都在笑着。

【记住,赫克特。】

【我的孩子,我的星辰。】

——————

【我选择了你。】

——————

钢靴踩过地面,来到了大厅之中。

“吾主。”

笼罩在黑袍之下的暗黑天使低下了他的头颅,向着大厅中央的那位巨人臣服。

“我们收到了一则灵能的信息,来自于冉丹的战斗月亮上,已经确定是由第十五军团特遣部队的凡人高级顾问所发送而来,她是一名阿尔法级灵能者,有马格努斯大人的保证信件。”

【她说什么?】

声音是低沉的,蕴含着某种深林之中的野蛮力量。

“一个定位,还有……”

“战帅,在这里。”

呼吸沉重了一下。

而下一个瞬间,暗黑天使就感到了某种战争的气息扑面而来。

【内米尔。】

“吾主。”

【召集五百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