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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当夜,按祖宗老例,皇帝是该宿在建章宫的。

向天下人表示天家和睦。

按以往,谢知行无论再忙,也会早早到建章宫,和皇后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商议一下年关的大小事宜,关怀且肯定她的劳苦功高……今年是不会再有这样的待遇了,他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要陪云皎吃年夜饭,要陪她去西苑滑冰,要陪她去看烟火,哄她睡着后,再去建章宫挑灯读书到早上。

他想得很好。

直至在咸福宫他看到了云皎身边的丽嫔和纪贵人。

“参见皇上。”

二人战战兢兢地向皇帝行礼。

熙嫔非要拉着她们一起,早知道皇帝要来,她们就不在这边凑热闹了。

熙嫔本人不在意,皇帝的面色却黑如锅底。

谢知行:“朕需要一个解释。”

“大过年的,人多热闹嘛。”

云皎看出他略有不满,便上前拽拽他。

他面前略缓,颔首:“朕陪你们吃年夜饭,这一年都辛苦了,吃完丽嫔和纪贵人早些歇下。”言下之意,便是都给朕识相点,后面的活动别跟来,朕要跟熙嫔二人世界。

她们迫于皇威,正要点头,却被云皎抢白:“皇上,方才臣妾都吃了,还是赶紧去玩吧!”

“……你不等朕吃年夜饭?”

这回真不是云皎不想等他。

是她想到,皇帝一来,丽嫔姐姐跟纪贵人肯定都如坐如坐针毡,从合家欢变成公司团建,便拿着主意先摆席,好好热闹一番。这几天,仿佛腹中胎儿也感受到了过年的氛围,没再折腾她,让她能在年关敞开肚皮尝美食。

冬日里,想吃到绿色蔬菜就只能从温泉山庄和暖房里取。

就连贵人的桌上都难得见到新鲜水灵的青菜,宫中上火上到口舌生疮的情况不罕见,但云皎这儿是不缺的,她爱吃的鲜笋、萝卜、白菜和黄芽菜都能敞开了吃。

云皎点名要吃用花胶鸡汤做底的锅子,下一把粉和菌菇。

煮久了咬一口汤汁沁出来,几乎是粘嘴的。

难得的蔬菜尚且齐全,何况是好找的肉类。

光是内务府孝敬的,已经是一箩箩地往咸福宫送,太医也得来加班,许多双火眼金睛盯着,保证食物安全。过年是大事外头宗亲王府和属国都会送新年礼来,又因为和万寿节凑得近,有机灵的带了两份礼来,先献一份,过年再献,免得长途跋涉再走一趟。

往年啊,这些礼品和御贡物品除了皇帝自己留下,以及作分门别类赏赐用的,剩下他都是全交给皇后分发给六宫的,以及整理出孝敬给太后的部份,让皇后共享孝名。

她要昧下多少,只要不太过分,皇帝从来不过问。

油水可谓予取予求。

今年谢知行直接送到长乐宫,让太后她老人家来分。

她没兴致跟年轻嫔妃争妍斗丽,想着是儿子交代的事,便公平分了。

这一公平就坏了。

要说公平还能坏事?

六宫嫔妃把分到手上的新年礼一看,纷纷打听是不是今儿年景好,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立刻明白过来--敢情之前好东西全被皇后扣下来了。皇后只要不越了太后的礼,怎么奢侈都没错,但公道自在人心,都觉得中宫皇后办事不地道。

……

“皇上,臣妾双身子的人,哪能饿着呢!幸好有两位姐妹陪着用膳。”

云皎好说歹说,才将谢知行哄得缓过了脸色。

她盼着有姐妹同去滑冰,他不忍扫她的兴,便默许二人一同出宫。一路下着鹅绒似的雪,等马车到了西苑,雪刚好停了,冰上撒了一层雪花,美不胜收。

造办处的人挖空心思的想讨皇上喜欢,冰面上既有雪雕也有冰雕,知道熙嫔娘娘有一匹爱马,还依着小赤兔的形象造了冰雕,眼窝处放着两盏灯,当冰灯用。

就连向来爱绷着世家千金仪态的纪贵人也不禁亮了眼睛。

云皎心花怒放:“这要再打造一个冰滑梯就好了。”

她向管事太监比划了一下滑梯的造型。

“这个不难办,娘娘要是喜欢,过两日就能玩上。”

太监立刻笑说。

“太冷了,不行。”

谢知行眉头皱起,云皎也知道有孕的人玩不了冰雪滑梯,只能遗憾地说:“臣妾就提了个想法,今年不行,明年再滑。”

是啊,他们还有明年。

他喜欢从她口里听到遥远的计划,让他肯定明年的她依然会在自己身边。

这时,纪贵人说:“皇上对熙嫔娘娘的一番用心,实在让嫔妾羡慕,这回沾了娘娘的光能来西苑滑冰,娘娘前些时候说想和皇上说些体己话,请皇上成全。”

这番说辞得到了谢知行赞许的目光。

不愧是纪家的女儿,在识时务上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他立刻吩咐掌事太监,让他挑些擅长滑冰的宫人去伺候两位主子,他和云皎坐雪车去。雪车被打造得非常结实宽敞,里面还有软垫,谢知行先坐进去,招手让云皎坐到他怀里来,她捧着手炉,到处张望,没有被光污染的天空漫天都是星辰,金芒在天际闪动,她呼出一口白雾,觉得没来人间白走两遭:

“皇上,我开始喜欢这儿了。”

“之前不喜欢?不喜欢哪些地方?”

谢知行温暖的掌心覆在她的腰间。

云皎没看他,他的模样虽好,天天看,是龙肉也得吃腻,周围的冰雪天地彻底吸引了她的目光:“我不喜欢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把人分三六九等。”

这话要是皇帝不爱听,她就读档了吧!

在天地雪色之间,她不想撒谎,宁愿沉默。

“这不是我能改变的,我也不想变,”谢知行并不认同她的看法,难道天庭上的世界是女尊男卑?这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但他没有驳斥,只是温和地说:“我只能保证你在三六九等里当第一等。”

八个太监一前一后地拉着雪车,保证均速稳固前行。

云皎说想快一点,掠过一盏盏的冰灯,灯光在她懵懂纯美的脸庞上快速划过,明明灭灭,宛若在弹奏神秘的节拍。皇帝对她好,她是受益者之一,再挑理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是她突然悟了。

无论古代、现代还是未来,地球并不在乎。

在满天星火的映照下,她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皇上。”

云皎仰起脸,看见雪落在他的眼睫上,她下意识伸手去替他拨开,却差点戳到他的眼睛。这只不安份的手被他捉住,她讪讪:“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见你眼睫有雪。”

“你有这份心意已经很好。”

他今日没穿龙袍,是绣着金龙的绯色常服,他是难得能把正红穿得尊贵不显媚俗的男人,在茫茫一片白里红得显眼,也更衬得他的姿容俊美不凡。他低头看她的角度,令瞳孔里的反光都消失不见,只余深不见底的黑:“你脸上也是雪,怎么不给自己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