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见到簪子从雷玲手中取出的时候便目瞪口呆,如此华贵的物件让她不禁思考这个女孩的来历,但是毕竟时移世迁,她也不怕,现在她满脑子想的便是将簪子献给奥德大人后,自己又会得到怎样的嘉赏。
“把那倔丫头扔回柴房,如果死了的话,就把她和其它死奴隶一起剁去喂猪吃。”老女人把玩着簪子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身体逐渐被黑暗所侵噬,意识模糊而混沌,此时此刻,雷玲已深陷于深渊之中。
几缕幽蓝色的点点光芒从远方游曳而来,待到近处后,才发现那是一群散发着幽蓝荧光的蝴蝶,它们停在雷玲身体四处,仿若星辰一般眨着眼睛。
雷玲慢慢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她意识逐渐清晰,随后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睛,幽蓝荧光的蝴蝶们纷纷起飞,在雷玲面前汇聚成一团游曳着的蓝色波浪,雷玲试图伸手去勾住蝴蝶,然而却怎么也够不到。
幽蓝蝶群缓缓朝远处黑暗中游去,雷玲心中突然变得惶恐起来,她开始迈腿追去,步伐越来越快,她在黑暗中奔跑着,可无论如何就是无法追上越来越远的蝶群,那可是在黑暗中唯一的光芒啊!
恐惧于深渊的无限,惶恐于无序的混沌,雷玲拼尽全力地奔跑着,直至身体触感越来越真实,意识越来越能够掌握,她视野中渐渐出现雾白的一片,一道道模糊而又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无声呐喊着,竭力想要冲破这一切,随后她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将眼睛眯成了细缝,雷母在旁边不断摇晃呼喊着雷玲。
雷母一把抱住雷玲,她激动道:“终于醒了、终于醒了,我的玲儿……”
看着周遭尽是乱糟糟的木柴和秸秆,那些令人害怕的回忆又渐渐浮现于雷玲的脑中。
雷玲这才发觉,现在的她不仅浑身痛,连身体内也隐隐作痛,右手的手指更是疼的连碰也碰不得,脸颊和头皮就像脱了层皮一样辣,头发是一碰就掉,肚子已经饿的没有知觉,稍远一点的东西她完全看不清,左边耳朵也听不见声音了。
雷玲伸出手臂搂着母亲啜泣起来,她才发觉此时连发声也是如此的吃力。
“娘,我……是要死了吗……”雷玲沙哑哽咽道。
这句话就像尖刀扎进了雷母心间,她浑身颤抖地抚着她,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但是胸膛却止不住地剧烈抽泣着。
“我……我的好女儿啊……”雷母终于止不住放声悲恸。
“你要是去了,为娘的马上就去,那条路上,你不会孤单……啊……”雷母贴在女儿脸上温柔地笑道,脸上却是泪花满满。
“娘亲,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像现在这样,有您在身边,女儿也感觉好幸福……”雷玲动着干枯的嘴唇小声道。
“我还想活下去,我还想找到父亲,还想见哥哥,还有蓝钰他们……”
随后雷母抑制着颤动的声音道:“女儿,来,吃点东西吧……啊……他们没办法留下不能干活儿的人呐……”
雷母痛心地注视着女儿,她此时心如刀绞。
雷玲接过母亲递来的干粮,那是已经发硬了的糙粮窝窝头,她咬了一口,吃力地咀嚼着,即将下咽之时,却又因为反胃呕了出来,她继续啃食着硬糙粮,泪水如大豆般滴落在干粮上。
“就这样……慢慢吃。”雷母不忍道,她看着女儿,心如针刺。
“醒了么?你们俩赶紧准备准备,今日府邸有帝使大人亲临,府内所有奴隶都必须随驾!”
“是、是,马上准备。”雷母低头不断应道。
府邸门外,锦绣旌旗鼓鼓飘扬,翠华随风摇曳,所有奴隶齐跪在门前,就连最低等的奴隶都换了身丝质的淡绿色丝衣。
斑斓的孔雀翠羽覆盖在宝座椅背上,艾莉从高高的宝座上起身,翠绿色的宝石如同树花绽放在艾莉发冠,光滑发亮的绿丝云肩上绣着精致的鸟羽纹路,就像肩后轻扬的两翼,薄丝轻纱的下摆随风轻扬,艾莉慢慢从高台下来。
“我的艾莉公主真是漂亮至极啊。”站在高台下的奥德伸出手掌迎接艾莉。
在和煦的日光之下,艾莉笑靥纯美如花,她扬起纤嫩白皙的指尖,那戒指上不规则切面的绿色晶石幻发着五彩的绿晕,随后她将指尖置于奥德的掌中,奥德一把拉住艾莉,他将唇鼻探入她颈间,轻嗅着那如雨后花园般的清香,引得艾莉如银铃般咯咯咯的羞笑,虽然场下遍布跪拜人群,却如一潭死水般沉寂。
奥德玩弄着艾莉发间垂下的绿宝石,轻声道:“进宫觐见时切不可如此张扬哟。”
“这我当然知道。”
虽然日光温和暖人,但伏地跪拜的雷玲却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她虚弱的身躯仿佛像要失去重心瘫下一样,但是又被她一遍又一遍地稳住。
“奥德老师明天真的就要离开第十区么?再多待会儿嘛……”艾莉在奥德宽厚的怀中娇嗔道。
“我真的好孤单的……”艾莉将脸贴在奥德胸间。
“孤单什么,偌大的第十区,不是有那么多玩具供你玩么?”奥德伸出食指刮了下艾莉的俏鼻。
“奴隶他们不配懂……”艾莉委屈道。
“嗯……谁不想陪着可爱的小公主呢,可第三区不能没我呦。”奥德抚着艾莉后脑勺安慰道。
“嗯……艾莉会坚强的。”
“我带你去看看蓝辉国的蓝辉石矿区,那原来是蓝辉国重要的经济命脉,现在对我们来说也同样重要,我走了之后你可要好好管理。”
“奥德老师,为什么你这么在意这些东西呢?”艾莉不耐烦道。
“艾莉呀,老师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么?这是我们的筹码啊。”
“我们帝使之间无法通过武力分高下,要获得在帝君心中不可取代的位置,就是要增强我们的实力。木材、盐矿、粮食等等,这些东西若是被我们掌握在手中,那么所有的帝使便都需要依赖我们,现在宫内的最基本开支也完全离不开我们,我们能提供给帝君的东西越多,就越能增强我们的重要性。”
“嗯……艾莉才不管这些,只是奥德老师能让老师开心的事,我就愿意做。”
奥德露出了欣慰又得意的笑容。
待艾莉入座高座,奥德入轿后,一个侍官尖声喊道:“起身——”随后队伍开始浩浩荡荡朝城墙外行径。
雷玲跟着队伍行走在街道上,如今街道再也不似原来繁华,而她自己,也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能够享受无拘无束的自由了。
临近城墙后,雷玲听到身后的母亲传来啜泣的声音,等更靠近城门后,她才看到原来蓝金凤眼的城门之上挂着一颗已经发黑发烂的头颅,但那稍微还比较完整的另外半张脸还是一下让她认出了就是父亲的头颅。
看着蚊蝇在颅边飞舞,一阵阵伤痛伴随着干呕袭从雷玲胸间袭来,对雷哥哥和蓝钰的处境,她一想到就害怕。
大队伍行径到矿山之下,矿山足有百余里,山上搭满了奴隶用来攀爬的木架。一群浑身是汗,光膀赤膊、枯瘦如柴的汉子在监督官的呵斥下像蚂蚁一样不停地干活。
“快点!-蜗牛都没你这么慢!”一道鞭声破空而下,“啪”的打到一个须发带白的瘦弱男人腿上。
瘦弱男人行走本就吃力,吃过一鞭后,男人脚一软,高出他半个脑袋的矿石背篼直接把他压倒在地,因为又是下坡,沉重的矿石背篼带着他滑下尖锐碎石的坡底,男人身上遍布着鲜血和灰尘染成的灰红污泥。
“给老子的,别偷懒!”又是一道破空长鞭凌空而下,但这次却扎扎实实地打在了一个须发皆乱的精瘦男子背上,这男子身上竟遍布鞭痕,旧的结疤与新的伤痕相互交织在他身上相互交织。
那满脸胡须的男子为伤者解去背后的背篼,然后将他扶坐了起来。
“你他妈——“监督官再次扬起长鞭,正当鞭子要落下之时,却被男子一把空手夺住,他用劲一拉,紧握着鞭子的监督官便被摔了个狗吃屎。
“反了你了!反了你了!有人造反呐!”监督官大喊道。
声音传到了艾莉耳中,她派两名身着黑盔的士兵去查看情况,而她则继续和奥德行径着,不一会儿,两名士兵便带着男子和监督官押到了艾莉面前。
只是一眼,也只需一眼,雷玲眼含泪花,那个伤痕累累、须发杂乱丛生的男子便是她的哥哥啊!
“就是他、就是他要造反!”监督官指着雷勋愤怒道,随后又用谄媚的的笑容面对着艾莉。
“斩了便是。”艾莉连看都没看,她只是下意识地轻声道。
“不——不要!”雷玲踉跄地提着裙子从仪仗队中跑出。
人呐,有些时候不需思考,便会拥有立即行动的勇气,或许,那便是真情所致?